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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351)

上登出来,看政府里那些阔老,天天大吃大喝大逛,见了报上登着这段消息,惭愧

不惭愧。”吴碧波道:“这也不算怎样穷。穷得不能开门的机关,还有的是呢。”

梁子诚听了他这话,接上又要说。吴碧波笑道:“我肚子是饿了,我们一面吃

一面说罢。”对茶房招了一招手,叫他拿了菜牌子过来,大家看了,随便换了一两

样菜。梁子诚是个守旧的人,用起刀叉来,就觉得不大合适,所以不很大吃大菜。

这会子别人换菜,他不知道哪样好,哪样不好,将牌子看了一看,就交给茶房道:

“好罢,就是它罢。”一会儿,茶房托了一托盘小碟子来,里面全是冷食。他见吴

碧波和何剑尘挑了几样冷荤放到盘子里之外,又另外要了些小红萝卜去,碟子里小

红萝卜就只几个,吴何二人都爱吃,竟是包办了。临到他面前,素的除了几碟酱菜

之外,便是一碟生白菜叶。他见人家并没有吃酱菜,又以为素菜是不能不要的,于

是叉了一大叉白菜叶在盘子里。何剑尘笑道:“梁先生也喜欢吃生菜?”梁子诚道:

“是的。”他也没加酱油和别的什么,将叉子向白菜上戳了一阵,菜叶贴在盘底上,

老不上叉。就把刀一夹,向刀尖上一送,这一下子,倒不算少,便很快的送进嘴去。

嘴里一咀嚼,不但清淡无味,还有一种生菜气触人。吐是不便吐的,只得勉强咽下

去了。所幸盘子里还有冷荤,赶快吃了两片灌肠,才觉得有些味。第二下子,是红

柿牛尾汤,他看见通红的一盘子汤汁,热气腾腾,有些牛肉擅味。自己向来不吃牛

肉的,这不知道是牛肉不是牛肉,只好用勺子舀着喝了。这一分汤喝下去,倒不怎

样,第二盘菜,却是罐头沙丁鱼。何吴二人,都换了别的什么,梁子诚却是原来的。

茶房将一盘沙丁鱼放在他面前,他看见是大半条鱼,旁边有些生菜叶。生菜是领教

了,这鱼是圆滚滚的一节,料想还不会错,举起刀叉,就叉了一块,送到嘴里去,

咀嚼以后,既觉得腥气难闻,又是十分油腻,而且很淡。这一块叉得太太了,简直

难于下咽。勉强吞了下去,再要继续的吃,实在不能够。不继续吃下去,又觉原物

端了回去一,怪难为情的。正踌躇着,吴碧波可看出来了。笑道:“怎么?这沙丁

鱼,你忘了换吗?这个东西,除非吃鱼腥有训练的人,不然是吃不下去。我就最怕

这个。你大概以为是炸桂鱼,所以没换。我劝你不要吃罢,吃着下去,腻人得很。”

梁子诚道:“我倒是不怕腥。但是这口味不大好,我也不要吃了。”

说到这里,吴何都向平台外点头,梁子诚却也认得是何吴的朋友,杨杏园来了。

梁子诚站了起来,连忙让坐,说道:“好极好极,平常请不到的,大家在一处谈谈。”

于是就叫茶房递菜牌子给杨杏园。杨杏园摇手道:“请不必客气,这几天不大舒服,

平常只吃一点汤饭和稀饭,荤菜也不爱沾,西餐更罢了。”吴碧波让他坐下,笑道:

“我是半主半客,我作主,请你吃一份布了如何?”杨杏园道:“我怕那种怪甜味。

来一份柠檬冰淇淋罢。”何剑尘道:“什么?西餐不能吃,倒能吃冰淇淋?”杨杏

园笑道:“凉东西我是一概怕沾,就是不嫌这个。”吴碧波道:“这里的冰淇淋,

大概是熟水做的,吃了不得事,就让他来一份罢。”梁子诚道:“就是不吃饭,也

可以吃些点心。”杨杏园道:“我向来是不会客气,倒不论生熟朋友,在吃上我不

肯吃亏。”梁子谈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敢勉强了。”在这一阵周旋,梁子诚

已让茶房把沙丁鱼端去,这倒减轻了一层负担。他们吃大菜,杨杏园陪着慢慢吃冰

淇淋。梁子诚道:“杨先生身上有贵恙吧?”杨杏园道:“是的。可也说不出来是

什么病,就是觉得心头象火烧一般。一个人好好的会发生烦恼,在表面上看,是一

点病也没有。”梁子诚道:“请大夫瞧了没有?”杨杏园笑道:“那未免太娇嫩了,

这一点小病,何必去诊治。”何剑尘道:“不然。小病不治,大病之由。况且你这

病,好象潜伏在心里,你还是请大夫瞧一瞧的好。就是病不要紧,检查检查身体,

也是好的。”梁子诚道:“不知道杨先生是相信中医还是相信西医?”杨杏园道:

“中医的药是不假,就是治法不对。我以为西医是根据科学治病,总比较稳当一点。”

梁子诚道:“若是杨先生相信西医,我倒可以介绍一个人。这人既然懂中医,又在

日本医科大学毕业,用西药治中国人的病,极是对症。他叫陈永年,自己私立了一

个医院。”吴碧波道:“不必介绍了,他自己有个很好的朋友,是位西医,何必再

去求别人呢。”杨杏园道:“你不是说刘大夫吗?他也说了,对于我这病很疑惑,

怕要成肺病。主张我静养。我不相信他这话,倒要另请一个人诊察诊察呢。”何剑

尘道:“既然如此,你就到这位陈大夫那里去看看得了,若果是肺病,只要吐些痰,

让大夫去化验化验,总看得出来一点。”杨杏园一皱眉道:“我情愿害别的什么重

病,睡个十天半月,我却不愿意害痨病,不死不活,拖着很长的日子,而且害这种

病,总是自己不卫生所致。”何剑尘道:“那倒不尽然,凡是忧思过度,或积劳过

度的人,也容易害这种病。”杨杏园道:“果然如此,我就难免了。”梁子诚笑道:

“杨先生若是为了第一个问题,怕要生病,我倒有一个法子,可以来治。这叫做心

病还要心药医。”吴碧波笑道:“你以为他是害相思病吗?”梁子诚正用刀在那里

切盘子里的烤野鸭,手上连忙将刀举起来。摆了几摆,笑道:“不是不是。”说这

话时,脸都红了。杨杏园笑道:“不要紧的,我们在一处,不开玩笑,心里是不会

舒服的。我果然如梁先生所说,心里好象有一种什么事放不下去,每每一个人会发

起牢骚来。”梁子诚道:“我说句冒失话,这是失意的青年人,同有的毛病。若要

治这个病,又有四个极腐败的字,乃是清心寡欲。这欲字并不一定指着淫欲之欲,

一切嗜好,都可以包括在内。一个人要做到清心寡欲,那是不容易的事。但是第一

步,就要看佛书。兄弟于佛学倒也有些研究……”他说到这里,吴碧波却把脚在桌

底下轻轻的敲杨杏园的腿,脸上略略有点笑容。杨杏园以为他是生朋友,还是很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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