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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332)

有工夫去,怎么办呢?”赵文秀道:“若是事忙,可以晚点儿去,只听一两出好戏

得了。我们那儿,有一个现成的包厢,随便什么时候去,那儿都有位子空。只要您

去,您先招呼一声,我就给您预备一切。明天的戏,我看不大好,不来请了。后日

的戏,好还不算,还有一个极美丽的新角儿上台,可以请杨先生去看看。只要杨先

生说一声好,报上再一鼓吹,那末,就是一经品题身价十倍了。”杨杏园笑道:

“您说这话,我可不敢当。而且我的事很多,哪有工夫去作戏评?”赵文秀道:

“那不要紧。您若不嫌我的文章狗屁胡说,我就给杨先生担任这项工作,每日送五

百字到府,请您改正。”杨杏园一想,他是一个皮簧研究家,很懂一些戏理。若是

每日能送四五百字的戏谈,倒是一笔好买卖,不可失之交臂,便笑道:“若能帮我

这一个大忙,我是感激不尽,要我什么交换的条件呢?”赵文秀道:“尽纯粹义务,

什么条件也用不着。杨先生若一定要报酬,至多有什么不要的旧小说书,送两套给

我看看,那就成了。”杨杏园笑道:“当编辑先生的人,有人送好稿子给他,犹如

厨子得着人送大米一般,岂有不受之理。你老兄有此一番好意,就请早早的把大稿

赐下罢。”赵文秀道:“我虽愿意班门弄斧,还不知道杨先生的主张如何。我们就

以后天的戏,作为标准,一面看,一面讨论,讨论完了,我记起来,就是一篇好文

字了。后日之约,请你务必要到。”杨杏园正有所求于他,也就答应一准前去。

到了那天,赵文秀好几遍电话相催,正午打过一点钟,就去了。等到周美芳上

台,唱的是《女起解》,杨杏园认为很好,不觉夸赞了几句。一会儿工夫,赵文秀

离开包厢,不知道在哪里去了一趟,然后笑嘻嘻的走了来,说道:“杨先生,你说

这周美芳不错不是?她也认识你。”杨杏园道:“这是荒唐之言了。我虽爱听戏,

却和戏子向无往来,何况她是一个新到京的坤伶,和我怎会认识?”赵文秀道:

“这里面,自然有一层原由。一说出来,你就明白了。杨先生同乡里面,有没有和

你借川资回家的?”杨杏园笑道:“你这话越说越奇了。周美芳难道还是我的同乡

吗?”赵文秀笑道:“我不说破你不能明白。这周美芳虽不是贵同乡,她有一个跟

包的,可是你的同乡。这同乡姓名不传,只叫老秋,有这个人没有?”杨杏园笑道:

“不错,有这一个人。他在北京飘流得不能回南,和同乡告盘缠动身,我略略的资

助了一点。但是这事有好久了,他还没有走吗?”赵文秀道:“可不是,他现在给

周美芳跟包了。他对周美芳一夸奖你,凑上我一介绍,周美芳就说,明天要到贵寓

去奉看。”杨杏园道:“那我预先声明,要挡驾了。并不是我不愿见,我的居停,

他最喜欢捧坤角,我就常劝他。坤伶再要去拜我,我未免太矛盾了。”赵文秀道:

“既然如此。我带你到她家里去玩玩也好。”杨杏园道:“向来不认识,前去未免

冒失吧?”赵文秀笑道:“她们本来就是抱开放主义,现在初上台,更要广结人缘。

你去,她极欢迎,一点也不冒失。”杨杏园一看周美芳出台,就觉得她很有几分秀

气,经不得赵文秀一再鼓励,只得答应去了。赵文秀也不等散戏,就带着他到周美

芳家来。这里相距很近,只穿过一条马路就到了。

这是市政公所新盖的一带上海式的小土库门平房,一幢房子一个小天井,三面

包围着四间屋子,两排房子夹成一个小胡同。屋子小,人家多,泔水桶土筐破桌椅

之类,都由门里挤到胡同里来。走过一条小胡同,拐弯的地方,有个窄门儿,半开

半掩着。门框上贴一张小红纸条,写着“尚寓”两个字,又有一块小白木板,写着

“李寓”两个字。赵文秀道:“这就是了。”上前将门环敲了两下。正面屋子伸出

一张白面孔来,见人就一笑。她正是周美芳,马上对赵文秀点了一点头,又叫了一

声“老秋”。那老秋向外一闯,看见杨杏园,连忙说道:“周老板,这就是杨先生。”

周美芳直迎了出来,让他屋子里坐。杨杏园看那屋子里正中有一张光腿桌子,桌子

下堆了一堆煤球。又是大半口袋白面。四围乱放着几张不成对的椅子,墙上挂着一

张面粉公司月份牌美女画,还有几张富贵有余的年画,就别无所有了。所幸倒还干

净,可以坐下。杨杏园万不料美人所居,是这样简单,不免有些惊异的样子。倒是

周美芳看出来了,笑道:“我们这屋子实在脏,可真不能招待贵客,怎么办呢?”

赵文秀道:“不要紧的。让你拿了大包银,赁了大屋子,再来请我们喝酒得了。”

老秋搓着两手,站在屋门口。笑道:“我们这儿周奶奶,正要请赵先生,可是她又

刚刚出去了。”周美芳道:“何必还要她在家呢。”便对杨杏园笑道:“就在这街

口上,新开了一家江苏馆子,我请二位,到那里吃一点点心去。您二位要是赏这个

面子,就请同去。不赏这面子,我也不敢愣请。”赵文秀笑道:“去的去的,我就

不客气。”杨杏园一想,推辞就太俗了,回头接过来会东得了。也默认了去。周美

芳听说,便换了一件月白绸衫,和他俩一路到江苏馆里来。

三人找了一个雅座,解人意思的伙计,早把门帘放下来。周美芳含着笑容,指

着上面对杨杏园道:“您坐这儿。”说时,赵文秀已和她坐在两边,只空了下面。

杨杏园要让也没法可让,便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坐下了。”周美芳和伙计

要了菜牌子,笑着交给赵文秀道:“赵先生,请你代表吧?我可不会写字。”赵文

秀道:“你不是说吃点心吗?”周美芳道:“不!我请您二位喝一盅,来两样儿菜

罢。”杨杏园有心要作东,就不辞谢。赵文秀和周美芳更熟,越不推辞,就要了笔

墨,开了菜单。周美芳问杨杏园道:“您喝什么酒?”杨杏园道:“我不会喝酒。”

他说话时,手本在抓桌上的瓜子。周美芳却把手心按住杨杏园的手背,瞅着一笑道:

“总得喝一点。”她一笑时,两腮微微的有两个小酒窝儿一晕。杨杏园手背一阵热,

觉得有一种奇异的感触,他便笑道:“一定要我喝,我就能喝一点黄酒。”赵文秀

道:“那就好。这里正有陈绍兴呢。”说定了,就先要了半斤黄酒。菜单交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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