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知道他大有来头,都叫痛快。
银妃先就觉得侯润甫是极平常的人,这样一来,她懊悔不迭,昨天不该冷待他
们,一来几乎丢了一班好客,二来又怕侯润甫发脾气。连忙走过来,牵着侯润甫的
手道谢。两个娘姨,赶快给他们拿着帽子,就向自己屋里引。侯润甫坐着,银妃就
站在他面前说笑。对于王朝海三个人,也是老爷长老爷短的称呼。侯润甫让她恭维
得够了,起身要走,银妃一歪身,坐在他怀里,口里说道:“我不许你走,至少还
坐一个钟头呢。”侯润甫笑道:“你就留住了我一个人,我几位朋友,也是要走呀。”
银妃听说,又将陈学平一一敷衍了一阵。最后又伏在侯润甫肩膀上,对着他的耳朵,
轻轻问道:“烧两口烟玩玩,好不好?”侯润甫道:“玩两口倒可以,可是我们都
不会烧。”银妃道:“自然我来烧。可是您只玩两口得了,不要抽多了,抽多了要
醉的。”又对马翔云道:“你三位老爷,也来玩玩。”娘姨听见她说,早在橱子抽
屉里拿出烟家伙,放在床上。银妃躺在左边,侯润甫四个人,轮流的躺在右边抽烟。
又闹了一个钟头,侯润甫才走。银妃挽着他的手,直送到院子中央,还是十二分的
表示亲热。他们四人出了班子,这才哈哈大笑。
第七十二回 漂泊为聪明花嫌解语 繁华成幻梦诗托无题
当时,在胡同里走着,向四个八大爷,连声道谢。又道:“痛快痛快,昨天晚
上一股怨气,完全冲出来了。那拈花虽然没有银妃那样冰我们,但是她也很瞧我们
不起。我们再请这四位大爷到她那里去闹一闹。”陈学平道:“闹一国还可以,那
算是出气。若是闹了又闹,人家疑心我们拿她作幌子,那可不好办。”马翔云道:
“这事也用不着那样做圈套。拈花不是很羡慕杨杏园吗?叫老陈邀着杨杏园和我们
一块儿去,她就会好好的招待了。”侯润甫道:“要这样,今晚上可就去不成了。”
陈学平道:“本来也就不必今天去。好玩的地方,留着慢慢的玩,何必一天晚上,
就把它玩一个干净哩?”侯润甫道:“我们还走一家吗?”陈学平道:“不必,打
两盘球得了。坐久了,也该松动松动身体呢。”陈学平一提,大家都同意,又到球
房里去。这打球也象抽烟一般,不抽烟倒也不过如此,一抽上了瘾,就非抽足不可,
所以打一两盘球,决是不能休手的,他们一打球,一直就打到十二点钟方始回家。
到了次日,陈学平记着侯润甫的约会,一吃了早点心,便到杨杏园寓所里来。
这个时候,已是阴历三月快完,天气十分暖和。院子里摆满了盆景,新叶子上,一
点儿尘土没有,生气勃勃的。那两株洋槐,稀稀的生出茧绸一般的嫩叶,映着院子
地下的树影,也清淡如无。沿着廊沿下,一列有几盆白丁香花,一股香气,直在太
阳光里荡漾。陈学平走进来,只见杨杏园捧着一本书在廊下走来走去的看。正要喊
他,他已看见了,便请他进屋子去坐。杨杏园道:“我们好久不见面了。初听说北
京有一个老同学,便很高兴的找到一处谈谈。见了几回面之后,究竟因为出学校门
以后,年数隔得多了,性情都有些改变,见个一二回面,感情依然恢复不起来,所
以又淡下来,你说是不是?”陈学平笑道:“这话果然,我也这样想着,只是说不
出所以然来。什么难事,经你们新闻记者一揣摸,就有头有尾了。”杨杏园笑道:
“这并不是揣摸,事实就是这样。就象你到我这儿来,不是很难得的一件事吗?”
陈学平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无缘无故我是不来。不过今天来,完全是为你的
事,不是为我的事。”杨杏园道:“为我的事吗?我很愿闻其详。”陈学平道:
“你有多久不逛胡同了?”杨杏园一合掌,微笑道:“禅心已作沾泥絮……”陈学
平道:“我最讨厌佛学,玄之又玄,你别和我闹什么机锋。”杨杏园道:“大好春
光,什么玩的地方也好去,为什么要到胡同里去?”陈学平道:“我的话还没说完,
你先别拦着,让我说完了,你就知道我有提到的理由了。”因就把拈花钦慕他的话,
说了一遍。杨杏园笑道:“你不要骗我,我不相信你的话。”陈学平昂着头叹了一
口气,说道:“拈花拈花,你这一番好意,真是埋没了。你很崇拜人家,人家绝对
不肯信,我有什么法子呢?”说着,又望着杨杏园道:“这人实在是你风尘中的知
己。你不去看她,那都不要紧。你说没有这一回事,连我听了都不眼气。”说着将
手上的手仗,戳着地板咚咚的响。杨杏园道:“有就有,何必发急呢?”陈学平道:
“今晚上有工夫吗?我陪你一路去见一见这人。”杨杏园道:“那倒不忙在一时,
过两天再去罢。”陈学平笑道:“你当着我面说不去,可别今晚上一个人溜去了。
我有事,是常在胡同里走的,我若遇见了你一个人去,可不能答应你。”杨杏园道:
“我又不认识这人,一点感情没有,我何必瞒着人去呢?”陈学平不能瞒了,就把
侯润甫受了冷落,要杨杏园给他去争面子的话,详细说了一遍。杨杏园听了这话,
更不要去了。笑道:“我又不认识那位候君,怎样好去镶人的边?”陈学平道:
“那要什么紧,游戏场中,一回见面二回熟,只要我一介绍,就是朋友了。况且人
家对你,本来就很欢迎,决不嫌你去得冒昧的。”杨杏园道:“也好,过个两三天,
我再奉陪罢。”
陈学平倒信以为真,果然过着几天之后再来约他。但是杨杏园居心不和他去,
后来陈学平两次打电话来找他,他都推诿过去了。四五天之后,是个阴天,早上下
了一阵雨,下午虽然住了,兀自阴云暗暗的。先在前面邀着富氏兄弟研究了一会子
汉文,讲得有些口渴,自回后面来喝茶,屋子里凉风习习,觉得身上有些凉,找了
一件薄棉衣服穿上。恰好这两天,报馆里收到的稿子,异常拥挤,又没有什么事,
摊书坐了一会,总是无聊。吃过晚饭,对着电灯枯坐,不由得乱想心事。忽然想到
陈学平提的那个拈花,趁着今晚无事,何妨去看看。华伯平对我,也曾提过,只是
我没有留心,就抛开了。若据他们的话看来,竟是真有其人,我倒应该证实一下。
若这话是假的,我坐一会就走,那也没有关系。这样想着,立刻就有要去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