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把菜牌子送了过来。刘德标将手一拦道:“咱们全不认识,瞧什么呢?”回头
对那三位兵士道:“你看咱们吃个什么?”蒋如虎道:“有羊肉吗?我来一个炮羊
肉。”吴国梁道:“我要炸丸子。”陈学平一听,糟了,这是江南馆子,到哪里来
的北方菜呢。便笑着说道:“这个菜,全不值什么,来好一点的吧?”王金榜道:
“这馆子,咱们真没有来过,可不知道怎样吃。再说这大馆子的菜,还坏得了吗?”
陈学平一想,他们大概是不会要菜,他们不讲究什么口味,给他来些大鱼大肉,就
得了。于是将红炖肘子,青菜烧狮子头,大碗扣肉,一些肥腻些的菜,来了五六样,
然后便请四位老总入座,侯润甫执壶劝酒。刘德标在四人之中,比较懂交际些,陈
学平一定要他坐了首席。侯润甫举杯一敬酒,刘德标道:“你们都是先生,我坐着
在上面,可有点不得劲。”侯润甫道:“刘老总,不要说那个话。你们都是替国家
出力的好汉,我们算什么呢?”这一句话说出来,他们四人都笑了。吴国梁道:
“你这四位先生都好,咱们这朋友交上了。老刘,咱们喝一个痛快。”刘德标道:
“你别忙。今天吃完了饭,得给人家办一点事,喝醉了怎么办?人家明天还请咱们
呢,留着量明天喝罢。”吴国梁举起杯子向口里一倒,杯子刷的一下响,然后说道:
“这事交给我了。”说着,把右手向桌子当中一伸,竖起他一个大拇指。吴国梁的
身材最高,可以说得是个彪形大汉。马翔云笑道:“吴老总这话对了,这件事总得
他去。”蒋如虎笑道:“谁不知道,他就叫吴大个儿。别说闹,瞧他这样子,就他
妈的够瞧了。”大家一阵说笑,这四位佳客,被四个先生恭维的心满意足。饭吃得
饱了,一个人嘴里办了一支烟卷。刘德标道:“咱们走啊,别老在这里待着了。”
说了一声“再会”,他四个人径自走了。
走不多路,就到了银妃搭的那家班子,四个人一溜歪斜的走着,便闯了进去。
龟奴看见四个人进来,就引他进了一间屋子坐了。龟奴还没有开口问,吴国梁道:
“把你们这里所有的姑娘,全叫了来看看。若有一个不到,我就捧他妈的。”龟奴
看四人脸上都带着些酒容,一想这些人不大好惹,不敢作声,暗暗的通知了全班的
姑娘,都送来给他们四人看。龟奴唱名一唱到银妃,她还穿得是昨天穿的那件粉红
旗袍。蒋如虎笑道:“他妈的,衣服真好看,她叫银妃吗?就让她陪咱们坐坐。”
银妃没有法子,只得敬茶敬烟,远远的站着,陪他们说话。刘德标道:“这是你的
屋子吗?”银妃不敢撒谎,说道:“不是的。”刘德标将两眼一瞪,拿着一只杯子,
向地下一砸,说道:“他妈的,你瞧咱们当兵的不起吗?咱们有子儿,不白逛。”
说着,掏了一块银币,啪的一声,向桌上一拍,银币由桌面向上一蹦,落在一只茶
杯子里,把杯子又打了一个。银妃吓得不敢作声,满脸通红,靠着门象木头人一般,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早有两个年纪大些的阿姨,抢了进来,放出笑脸,对刘德标道:
“老总,你别生气。因为她屋子里有客,所以没有请过去。现在就给诸位腾屋子,
请你稍微等一等。”王金榜用脚在地上一顿,说道:“叫他快一点腾屋子,老子不
耐烦等。”银妃见有阿姨在那里敷衍,便想抽身逃走,脚刚一移动,王金榜喝道:
“你往哪里去?不陪咱们吗?咱们一样的花钱。”银妃吓了一跳,又站住了。一个
阿姨笑道:“她去腾屋子呢,那里是走开?”娘姨一面说着,一面在茶杯里掏出那
一块钱,交给刘德标道:“老总,这个我们可不敢收,千万收回去。”刘德标接着
钱,眼睛一瞪道:“怎么着,嫌少吗?”阿姨道:“不敢不敢,没有这样的规矩。”
刘德标这才将钱收下。娘姨回头问屋子腾好了吗?外面答应腾好了。娘姨便道:
“四位老总请,请到我们屋子里去坐。”刘德标口里唱着梆子腔,便和他同志三人,
一齐到银妃屋里来。四个人唱是唱,闹是闹,银妃坐在屋里笑又笑不出,哭又不敢
哭,真是进退两难。
约有半个钟头,侯润甫一班人来了,银妃掀起一面窗纱,隔着玻璃,向院子外
一看,认得这是昨天新认识的一班客,连忙招呼娘姨出去招呼。娘姨将他们引在隔
壁屋子里坐了,轻轻的说道:“诸位老爷,对不住。我们姑娘在屋子里陪上了几个
大兵,走不出来。”侯润甫道:“那要什么紧。你们也太胆小了。”娘姨道:“我
们总是不得罪他的好,坐一会子,他也会走的。”侯润甫皱着眉对陈学平道:“这
种情形,实在不好,我们得取缔取缔。”陈学平道:“这事老头子一定不知道,给
他一说,他必然要办的。”正说时,刘德标四人在银妃屋子里,高声唱蹦蹦儿戏,
难听已极。侯润甫对着壁子喝道:“是哪里来的这班野东西,这样胡闹。”那边吴
国梁,听到有人喝骂,便抢出房门,站在院子里,骂道:“那屋子里骂人的小子,
给我滚出来。”班子里见他这个大个儿往屋外一挺立,早有三分惧怕。他不住的卷
着两只衫袖,鼻子里出气,呼呼有声,大家越是吓得面无人色。在这个时候,刘德
标王金榜蒋如虎都闯将出来,口里只嚷要打,满班子里人,都闪在一边,睁眼望着,
以为今日难免要出人命的。不料门帘一掀,侯润甫走了出来,这四人立刻软化了。
各人的脚一缩,挺着身躯立正,同时向侯润甫行了一个举手礼。侯润甫背着两只手,
站在他们当面,昂头冷笑了两声,说道:“我说闹的是谁?原来就是你们。”说到
这里,嗓子突然加紧,喝道:“你们这样闹,还要你那两条腿不要?我现在也不难
为你们,你给我立正在这里,让大家看看,免得人家说我们没有军纪风纪。”这四
个人立着象僵尸一般,哪个敢说话。于是陈学平王朝海马翔云都出来了。对侯润甫
道:“叫人家立正在这里,怪寒碜的,让他们去罢。不许他们以后再闹就是了。”
侯润甫道:“我向来不发脾气的,发了脾气,可就不好惹,我非……”陈学平不等
他说完,便道:“这里也不是管他们的地方,让他们回去罢。明天回去罚他们也不
迟。”侯润甫于是对刘德标四人道:“看大家讲情分上,饶恕你一次,去罢。”刘
德标听说,又行了一个举手礼,然后出门去了。满班子里人一见侯润甫这种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