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哪有父子二人捧一个坤角的道理?”吴莲氵止道:“我说这话,你自然不信,
他的儿子叫冉伯骐,也玩儿票。玩票的名字,叫耕云阁主,他又绰号花花太岁,玩
笑场中的人,谁不认得他?”吴太太笑道:“若真有这事,这儿子年轻些,岂不占
老子的便宜?”吴莲氵止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谁知道呢。”说着茶房过来沏茶,
摆水果碟子。吴莲氵止问茶房道:“冉将军常来吗?”茶房满脸堆下笑来,弯了一
弯腰,说道:“您哪,将军不大来,倒是大爷常来。”吴莲氵止道:“冉大爷今晚
上来了没有?”茶房对池子前排一望说道:“这也就快来了。”茶房走了,吴莲氵
止脸对着太太道:“怎么样,我说的话是对了吗?你看,已经来了。池子里那个穿
绿哔叽长袍子,戴瓜皮小帽的,那人就是冉老头子的儿子冉伯骇。”吴莲氵止由这
里望下指,恰好冉伯骐抬着头,要看包厢里的女客,二个打了一个照面。吴莲氵止
笑着点了一点头,又将手招了一招。冉伯骐也拱了一拱手,因见吴莲氵止招他上楼,
虽然他带有女眷,料也无妨,便笑着走上楼来。吴莲氵止从中一介绍,然后落座。
在这时候,吴太太就留心看了一看冉伯骐的形状,见他绿哔叽长袍上,又另套上青
云霞缎的马褂,光烁烁地钮扣上悬了一串金链子,似乎也系着一个徽章。他约在四
十上下的年纪,虽然脸上刮得光光,又抹了一层粉痕,两鬓下一道青隐隐的痕迹,
却看得出,分明有了落腮胡子了。鼻子上架着一副阔边大框眼镜,眼珠不停的在那
里面转。他头上戴的那顶小帽子,是一个圆圆的小珊瑚顶儿,帽子迎面,又嵌了一
块小小的翡翠。看他这样大年纪,打扮起来,倒又是十四五年的公子哥们一样。彼
此坐得离着很远,他身上那一阵一阵的香味,偏是向人鼻子上直扑将来。吴太太心
里想,看他这样就不是好人,怪不得说他父子二人,同捧一个坤角了。这里正在看
他,他也向这边偷看过来。目光一对,彼此倒有些难以为情。冉伯骐是很机灵的人,
索性面对着吴太太问道:“吴太太听过这虞美姝的戏吗?”吴太太道:“没有听过。
不过听说很不错呢。”冉伯骐道:“这就快要出台了,待一会儿你瞧罢。”吴莲氵
止笑道:“贤乔梓对于这虞美姝,倒是很肯提携,大概花钱不少吧?”冉伯骐笑道:
“咳!我们老人家,他冤罗!花了一千开外了,只得人家叫两句干爹而已。若是由
我一手包办,决不能花了这些钱。”吴莲氵止听他说出这种话,也不免好笑,说道:
“伯骐兄,你既可以包办,为什么又不包下来呢?”冉伯骐还没有答话,只见台上
的电灯,突然一亮,那鼎鼎大名的虞美姝已经出台。冉伯骇道:“你瞧瞧,她出台
这一亮相,多么有精神?”吴莲氵止仔细看时,那虞美姝大概也有十七八岁年纪,
圆圆的脸儿,身体倒是长得很肥满。不过人不很高大,胖而不失其活泼,也就不见
得怎样美丽。今天演的是一出新编的戏,穿着一套时髦的宫装,在电光底下,鲜艳
夺目。冉伯骐道:“今天的戏,她还不十分对劲,最好她是去一种小丫环,颇能显
得聪明伶俐。”吴莲氵止笑道:“这个样子,我就很满意了。”冉伯骐听到人家认
为满意,心里一喜。笑道:“只要老兄有一句话,她在北京就有饭吃了。”吴莲氵
止道:“我又不是一个评剧家,又不是什么内行,怎样来一句平常的话,就这样值
钱呢?”冉伯骐道:“自古一经品题,身价十倍。您在鲁大帅那儿,是个天字第一
号的红人,而且朋友又多,只要替她一鼓吹,大家一棒,就抖起来了。”吴莲氵止
笑道:“别说我不是红人,就是红人,与戏子有什么相干?”冉伯骐笑道:“关系
大着啦,譬如我们家父,他不过是一个退职的武官。您瞧,他经手捧的人,有几个
不红起来的?老实说,他老人家,就不懂的什么叫看戏,只要女孩子长得还漂亮,
他老人家就说这是好的。”吴莲氵止笑道:“冉将军虽不懂,伯骐兄可是名票友啦。
你不会当当将军的顾问吗?”冉伯骐笑道:“别提了。老爷子疑心重,说多了话,
那是找骂挨。”吴莲氵止倒引得笑了。因为惦记饭店里的事,起身先走,很不在乎
的留吴太太和冉伯骐同座听戏。他二人有说有笑,一直到戏唱完了,冉伯骐还约着
说,过天再会。
这个时候,有人走了过来,将冉伯骐的衣襟,扯了一下。回头看时,乃是虞美
姝一个跟包的。说道:“虞老板请大爷到她家里去一趟。”冉伯骐向周围一看,没
有熟人,低低的说道:“这夜深我不去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罢。”跟包的笑道:
“她父亲知道大爷不高兴他,大爷要去,他决不出面。有什么话,大爷就和虞老板
当面说得了。”冉伯骇道:“她没有什么很急的事找我呀,明天就迟了吗?”跟包
的笑道:“总有点事情。要不,何必一定要您今天晚上去哩?”冉伯骐被他说得活
动了,便道:“你先告诉虞老板,叫她先回去罢,一会儿我就来的。”跟包的见他
已经答应,便先去了。冉伯骇踌躇了一会子,不去吧?的确是一个好机会。去吧?
又怕虞美姝要这样要那样。这几天自己就很闹饥荒,没有钱用,哪里还经得起这些
贪得无厌的人来需索呢?冉伯骐踌躇了一会子,觉得要是不去,总有些对人不住。
走出戏园子,见自己的小伏脱车,停在一家咖啡店门口,自己觉得有点渴,顺步便
推门进去,找了一间雅座坐了。要了一杯乳茶,一碟乳油点心,一面吃着,一面在
想心事。就听有女子的声音问道:“哪屋里?”伙计将门帘一掀,说道:“在这儿。”
冉伯骐回头一看,只见虞美姝蓬着一把头发,身上披了一件玄呢斗篷,托肩下一排
水钻辫子,在电灯下光闪闪地。原来她正耸着肩膀笑呢。冉伯骐手上拿着一方玫瑰
蛋糕,向盘子里连指了几指,对她笑道:“来来!吃一点儿点心。”虞美姝手扶着
门帘子,笑道:“我不吃点心,特意来请你的。劳您驾,把车送我回去罢。”冉伯
骐道:“你自己的马车哩?”虞美姝道:“我嫌那匹马太老了,跑又跑不动,车夫
要起钱来还是挺上劲,昨天包满了月,我就把他辞了。”冉伯骇道:“既是虞老板
没有车,我当然可以送你回去。还早呢,坐下来喝一点再走,忙什么?”虞美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