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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266)

“二妹,你还要怕没有现成的饭吃。要自食其力吗?”洪慕修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蒋淑英已经是懂了。却故意不解,笑道:“不自食其力,天上还会掉饭下来吃吗?”

洪慕修道:“我是常常和你姐姐提到的,一定要和你找一个很合意的终身……”。

蒋淑英听他说到这里,便站起身来,走到床面前,对床上问道:“姐姐,你要茶喝

吗?”蒋静英睡得糊里糊涂的,摇了几摇头,口里随便的答应道:“不喝。”洪慕

修这算碰了一个橡皮钉子,自然不好接着往下说,但是就此停住,一个字不提,也

有些不好意思。当时抬头看了一看壁上的小挂钟,说道:“呀!一点钟了。二妹要

睡了吧?在学校里应该是已睡一觉醒了。”蒋淑英道:“不忙,我还等她醒清楚了,

要给药水她喝呢。”洪慕修笑着拱拱手道:“那就偏劳了。那桌上玻璃缸里,有饼

干,也有鸡蛋糕,你饿了,可以自己拿着吃。”蒋淑英嫌他纠缠,便道:“你请便

罢,不要客气。”洪慕修只得走出去了。

自这天起,蒋淑英便住在洪家。无奈蒋静英的病,一天重似一天,洪慕修不能

让她走。洪慕修虽在部里当了一个秘书,不算穷,但是他的家庭组织,很是简单。

就是一个车夫,一个听差,一个乳妈,一个老妈子。平常小南儿跟乳妈在一边,就

是他夫妻两人吃饭。一大半的菜,还是由太太自己下厨。现在蒋淑英来了,是她每

天和洪慕修同餐。她是一个爱干净的人,因此每餐的菜,也由她手弄,不愿经老妈

子一手做成。一天蒋淑英将做的菜端上桌来,洪慕修看见笑道:“我真不过意,要

二妹这样受累。”蒋淑英道:“姐夫怎样陡然客气起来了?我们又不是外人,怎样

提得到受累两个字?”洪慕修道:“怎样不是受累,你在学校里,还要干这个吗?”

蒋淑英道:“我这是帮姐姐的忙呢。设若你府上没有用人,我能看着厨房里不煽火

吗?”洪慕修道:“二妹说得有理,但是我也不能静坐在这里看着你作事。”于是

也拿着两只碗,在饭孟子里盛了两碗饭。先把一碗放在蒋淑英的席上,然后才盛了

自己的一碗饭。蒋淑英笑道:“越说姐夫越客气起来了。”洪慕修道:“你能做菜,

我就能盛饭,这就叫合作啦。”说着索性将碗里的蒸咸鸭,挑了两块肥厚的,夹着

放到蒋淑英的饭碗上。笑道:“我前天才知道你喜欢吃这个。这是特意在稻香村买

的南京鸭子哩。”蒋淑英笑道:“这样说,我就不敢当。”洪慕修道:“这样就不

敢当,那末,你在这里,不分昼夜的伺候病人,我更不敢当了。”蒋淑英道:“我

希望我们以后都不要客气,大家随随便便,你以为如何?”洪慕修道:“这个就很

好,正是我盼望的事。”说时,洪慕修在盛饭,恰好蒋淑英的饭,也吃完了,洪慕

修伸着手,就要去接碗。蒋淑英把碗望怀里一藏,却不肯要他盛。洪慕修道:“二

妹,这就是你不对了,刚才你还说,大家随随便便,怎样你首先就不随便起来呢?”

蒋淑英道:“这是你和我客气,我怎样也随便呢?”洪慕修笑道:“我哪是客气,

我是自己在盛饭,顺便和你盛一碗啦,反过来说,你若是在盛饭,随便和我盛,我

也是不辞的。”蒋淑英笑道:“为了一碗饭,倒办了许久的交涉。你真要盛,我就

让你盛罢。”说毕,当真笑着将碗递给洪慕修,让他盛了一碗饭。因为有了这种随

便的约束,以后谁要不随便谁就没理,蒋淑英也只得随便了。

第六十二回 枕上托孤心难为妹妹 楼头拚命意终惜卿卿

又过了三天,天气越发的冷了。蒋淑英的小毛皮袄,已经借给史科莲穿了。自

己身上,还穿着一件小棉袄,一件旗袍。因为大家坐在病人面前闲谈,蒋静英看见

妹妹没有穿皮袄,问道:“你怎样不把皮袄穿了来?不冷吗?”蒋淑英道:“来的

那天,忘了穿来。我又懒得巴巴的回学校去,专门穿皮袄。”蒋静莫道。“在我箱

子里,你拿一件穿罢。去年我就说送你一件皮袄,到如今还没有履行呢。”洪慕修

道:“这次二妹操劳得很,我们是越发的要谢她了。你的衣服,一来不是新的,二

来也不合身分,我明天到皮货庄,去替她挑一件罢。”蒋静英道:“那也是应该的,

可是人家哪等得及呢?”于是用手在枕头底下摸索了一会。因为人实在太疲倦了,

翻不转身来,摸索了半天,也没有摸到什么东西。洪慕修会意,连忙上前,在枕头

下抽出一把钥匙来。于是将钥匙交给蒋淑英道:“你姐姐的冬衣,都在那两只大红

皮箱里,你自己去拿罢。”蒋淑英摇摇头道:“在屋子里我不冷,不用费事。”蒋

静英在床上,只把一双眼睛望着她,哼着道:“你客气什么呢?”蒋淑英见她这样,

不便违拗,只得打开箱子挑了一件哔叽面的小毛袄子穿了。到了吃饭的时候,洪慕

修又开了话匣子,笑道:“二妹,你穿你姐姐的衣服,越发象你姐姐了。不过你姐

姐年老些,也没有你这样……”说到这里,便顿住了,只管吃饭,蒋淑英笑道:

“同胞的姊妹,自然相象,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哩。”洪慕修见她并不着恼,就笑着

问她道:“二妹,明天我去买一件袄子送你,你愿意要滩皮呢,愿意要羔皮呢?”

蒋淑英道:“等姐姐好了再说罢。”洪慕修道:“这和她生病不生病,有什么关系?

我看要漂亮,还是滩皮的好。面子呢,新出的印度缎,好吗?”蒋淑英道:“我们

当学生的人,哪里要穿那好的料子。现在最时髦的衣服,就是印度绸,印度缎,我

最不赞成。中国出的是丝织品,我们为什么不要自己的出产,反要穿外国绸子呢。”

洪慕修笑道:“如此说来,足见你爱国心热。我就送你一件绿色素级的面子如何?”

蒋淑英道:“那样料子,价钱更贵,何必呢?”洪慕修道:“既然选人的礼,就不

能不送好的。”蒋淑英听他这一句话,也就置之一笑,没有深于注意。不料当天下

午,洪慕修就和她买着来了。买来了不算,立刻打了电话,叫了苏州裁缝来,给她

裁料子。年轻的人,没有不爱穿漂亮衣眼的。洪慕修这样热心地要给她做衣服,她

自然不能拒绝。

可是洪慕修虽然这样高兴,他夫人的病,越发是沉重了。本来蒋淑英来了以后,

蒋静英的病,仿佛轻松了些。药吃下去,可以维持原状,不见变卦。不料这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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