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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250)

们也有一班逛的朋友,不看电影,干什么?”文勤学道:“和你一样,天天听戏。”

皮日新叹了一口气道:“唉!我不听戏了。”文勤学道:“为什么?你这话里有话。

能不能告诉我?”皮日新道:“现在瞧电影,回头把电影瞧完了,我再告诉你。”

这文勤学也是个好事的,电影场完了,就把皮日新找到公寓里去,继续地问他

为什么不听戏了。皮日新一肚皮愤恨,哪禁得人家一问,当时就把捧小珊瑚一段故

事,从头至尾说了。文勤学道:“哪是你要捧坤伶,落得如此。你若是捧童伶,花

钱不多,也就有得玩了。不说别的,第一种制行头的钱,可以不必花。捧童伶的,

学生居多,也没有金大鹤那样大阔佬,你加入我们的团体,包你高兴。”皮日新道:

“不干不干,我已经觉悟了,以后我要开始读书,不鬼混了。”文勤学道:“读书

为什么?为毕业。毕业为什么?为谋事,解决饭碗问题。但是你看看,多少不识字

的人,做大官,发大财。如此说来,可见得读书不读书,简直没有关系,就是把毕

业来说,我们运动了查堂的人,点名簿上,是不会缺席的。到了考期,反正有范围,

把范围以内的讲义,下工夫看它两天,总可以打它一个抢手急。况且同学正在这里

进行废考运动,说不定以后简直不考。那么,你凭什么还要急于上课?”皮日新道:

“多少总要求一点知识。”文勤学道:“你不要瞎闹了,求什么知识,你还打算得

博士的学位吗?我刚才已经说了,不认识字的人,一样发大财。求知识和不求知识,

还不是二五等于一十。”皮日新还要说时,文勤学道:“不用说了,你觉悟了,你

要读书了。以后是努力奋斗牺牲,三句口号,一齐同进。不过今天是礼拜,你就要

上课,也没有课可上。不如在我这里午饭,吃过饭,然后一道出城去看戏,你看好

不好?”皮日新道:“可以可以,不过我已不听戏了,没法子回礼。”文勤学道:

“谁要你还礼?你只要多叫几个好儿,义务就和权利相等了。”皮日新笑道:“看

在朋友面子上,我去一趟。”两人在公寓里吃了饭,一直便上水平戏园来。

这天正是明秋谷履行条约烦汪莲卿郑蓉卿两人唱戏的日子。那天在饭馆子里,

他在贝抱和当面,许下此事,本来是信口开河,作个顺水人情,不料到了次日,贝

抱和带着汪莲卿自上门来拜访,汪莲卿恭恭敬敬,给明秋谷磕了三个头。明秋谷看

见,未免有些过意不去,拿出一块钱,给汪莲卿买饽饽吃,一口承认,星期日必到。

所以这天皮日新和文勤学到时,他们早就来了。明秋谷一见皮日新,笑道:“怎么?

你也加入这边的团体吗?”皮日新道:“我今天是清客串,明天就不来了。我问你,

昨天他们在饭店里闹,什么时候回去的?”明秋谷笑了一笑,说道:“管他呢!”

皮日新道:“我知道,他们都没有回去。我一定要把这事做一篇稿子,寄到报馆里

去登。”明秋谷道:“那何必?也太损些。”于是极力的劝了他一顿,又说:“我

是一个老捧角家,什么气没有受过,我们只抱定取乐的宗旨,不乐就丢开,自然不

生气了。”说话时,台上正演《打花鼓》。皮日新看那个花鼓婆,身段十分伶俐,

便问文勤学这人叫什么名字。文勤学道:“他叫黄秀卿,出台还没有多少日子,正

用得着人去捧。怎么?你很喜欢他吗?”皮日新道:“我看他倒还不错。”文勤学

对贝抱和一指道:“只要这位贝仁兄和你帮忙,托他们师兄弟从中一介绍,他就可

以和你相识了。要不然的话,让汪莲卿戏唱完了,我们先上后台去看看。”皮日新

道:“这后台可以去吗?”贝抱和道:“可以去,敞开来让你去。”皮日新道:

“那末,你就带我后台去看看。”文勤学道:“别忙呀,我们要听的戏,还没上台

呢。”皮日新也会意,忍耐着把《玉堂春》、《汾河湾》两出戏看完。文勤学道:

“你还等一等,让我打一个无线电,问一问去得去不得?”一会儿工夫,只见郑蓉

卿在下场门帘子底下,探出半截身子来。他的脸虽然望着台上,却不时的把眼睛向

这边包厢里睃将过来。文勤学看见,伸出右手,摸了一摸自己的脸。那郑蓉卿立刻

也摸着脸。文勤学又用手搔了一搔头发,郑蓉卿也就跟着摄了一搔头发,随后他也

就进去了。文勤学便问贝抱和去不去,贝抱和道:“我怕受包围,不去也罢。”程

祖颐坐在后一排,今天却安安静静,一句好也没叫。文勤学刚把脸望着他,他把身

子挡着前排包厢,用手摆了两摆,又努了一努嘴。文勤学一看隔壁包厢里,有十几

个学生装束的人,不时冷眼瞧着这边。他恍然大悟,程祖颐的敌党,今天来得不少,

大概成心要和捧郑蓉卿的捣乱。程祖颐只要有举动,一定有反响的。便和皮日新丢

了一个眼色,故意高声道:“我们回去罢。”皮日新也猜得了些,便说:“我还有

事,早些回去也好。”于是离了包厢,便下楼来。他先问道:“刚才你摸摸脸,抓

头发,那就是打无线电吗?在脸上是什么意思?在头发上又是什么意思?”文勤学

道:“这个是我们的无线电密码。我们摸脸,是问你师傅在后台吗?他说不在,就

摸脸,他说在呢,就摸嘴。我摸头,是问欢迎我来吗?能来他也摸头,不能来就摸

耳朵。刚才我打两个无线电去问,结果都得了复电,成绩很好,所以我带你来。”

皮日新道:“刚才你和我丢一个眼色,是不是说隔壁包厢里那班人?”文勤学道:

“正是这样。他们捧的那个青衣刘菊卿,本来戏码在例第三的,因为我们把郑蓉卿

捧起来了,刘菊卿就压下去了。他们一党,老是为了这个事不服气,无论如何,要

把刘菊卿还捧起来。我们只要捧得稍过点火,马上就有反响。今天我们烦了戏,不

敢叫好,就是为这个原故。你不信,明天来瞧瞧,他们一定也要烦演的。大概烦演

什么戏,都定了,只我没注意罢了。”

说时,两个人已来到后台的外院。这地方,远外一所茅厕,近处两只尿缸,西

北风吹着,兀自有些臭味。院子里一地的大小顽皮孩子,有踢毽子的,有比赛烟卷

画片的,有打架的。太阳底下一个老头儿,放了一破筐子大饼油条在地上,三四个

孩子,围着油条大饼,和老头儿说话,乱哄哄地。文勤学一走进院子,一个唱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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