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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235)

怎能赎?”钱作揖道:“那也好,只要你出钱,我替你包当包赎就是了。”富家驹

一想,除此也没有第二个法子,只得照办。他马上在箱子里取出那件崭新的灰鼠皮

袍子来,交给钱作揖笑道:“我还没有上过身呢,倒要先进当铺子了。”钱作揖道:

“那要什么紧,手头不方便的时候,我就常当当。”富家驹拿了几张报纸,将皮袍

子包了。又栽了一张纸条,写了一行字,是“请顺文李梅轩兄”。粘了浆糊,贴在

报上。钱作揖道:“你交给我去当,怎么又叫我交给李梅轩。”富家驹道:“我哪

里是要你交给他,我怕他们看见了要问。你就说李梅轩要借我这件皮袍子去做样。

这上面贴有现存的字条,证据确凿,人家就不疑心我是随口撒谎了。”钱作揖笑道:

“你真也想的周到,别瞧你老实,例会办事。”说着,夹了那包袱出门去了。次日

上午,就在当铺里当了五十二块钱。要了二十块现洋,其余的是钞票,钞票揣在里

衣口袋里。现洋用一张纸包了,捏在手里,然后来见明秋谷。他一见面就作了一个

揖,说道:“事情是办得了。不凑巧,遇到一个朋友,拉去上小馆子,我身上又没

带钱,就把整款花去了两块。我真不是存心,要存心我就是个畜类。”说时,把二

十八块钱,手里托着问道:“你瞧成不成?成就请你带去。不成我好带回去,补上

再送来。”明秋谷见他把钱已拿在手上,而且又说出这种话。那末,他用了两块钱,

也许是真的。便道:“既然如此,你且交给我,这三十块钱,又不是定价,有什么

少不得。不过要一个整数给人家,才好看些。到那时再说,果然要添我就给你添上

罢。”说着,便将钱接了过去。钱作揖道:“我也就走了,明天听你的回信。”明

秋谷道:“这个时候,陈黄孽也还没有上报馆,我正好赶到他家里去。我们一路出

门罢。”他也找了一件马褂套上,和钱作揖一路走了出去。钱作揖自去听戏,明秋

谷却到陈黄孽家来。

这陈黄孽虽然是一个平常的新闻记者,但是排场是有的。门口挂了一块“正阳

日报记者住宅”的牌子。接上门房门口,就挂了一块“传达处”的牌子。小小一个

四合院子,也不过一丈多见方,可是东西南北房,他一律都用牌子标起来。什么客

厅,书室,内室,分别得很清楚。明秋谷一进门,正要往里闭,门房里跑出来一个

小听差将他拦住。说道:“明先生你给我一张名片,让我先进去回一声罢。”明秋

谷道:“得了,这一趟我没带名片,不要过虚套了。”小听差道:“没带名片也不

要紧,您先在此待一待。您不知道,我要不进去先说一声,回头老爷是要骂我的。”

明秋谷见他如此说,怕他真个挨骂,只得站在门洞子里,让他进去回禀。去了一会,

他出来请明秋谷到小客厅去坐,然后陈黄孽才出来。他一见面,早是深深一点头说

道:“请坐请坐。”接上便操着他大八成的官话喊道:“来呀,倒茶来呀。”明秋

谷和他多年的朋友了,知道他沾染官场的气习很深,越客气越礼节多。便道:“我

只能坐一会儿,我就要走。我现在有一桩事和你来商量。”陈黄孽道:“什么事?

总要我能办得到罢。”明秋谷道:“那自然,办不到的,我也不必来说。”说着又

笑了一笑。然后说道:“现在有两个朋友,要捧晚香玉,请你多帮一点忙。”陈黄

孽风车般的摇着头,说道:“不成不成!我一些朋友,无论是谁,也说她海派。亏

你还玩过票的,怎样来捧她。”明秋谷道:“也是没奈人情何啦。我那朋友说,一

两天之内,就要请你吃饭。”陈黄孽道:“那倒不必。”明秋谷道:“不但请你吃

饭,还要送东西给你呢。”陈黄孽笑道:“那就不敢当了。怎么着,他想登一张相

片吗?”明秋谷道:“他倒不在乎此。希望你常常帮他的忙,他送了稿子来,都给

他原文登上。”陈黄孽摇着头道:“这就难了。报馆里犯一个捧角的名义,那都不

去管它,我和晚香玉什么关系,那样捧她,又不是发了疯。况且她那种角色,刚刚

是半红半黑的时候,也受不起人家大捧特捧。我要捧她,人家真要骂我陈黄孽瞎了

眼哩。”明秋谷见他口风如此之紧,便在身上掏出二十块现洋,叠起来作一注放在

桌上。陈黄孽见他摆出一叠现洋,眼睛望着,便问道:“这是做什么?”明秋谷道:

“我原来知道你是一个清高的人,不敢用这一点小款来送你。可是我那个朋友,一

定要我拿来,说是送给你买点茶叶喝。我受那方面重托,又没有你的话,所以不敢

代为拒绝。带来了,听凭你怎样办。”陈黄孽穿的是短小的西装,两只手全露在外

面。于是两只巴掌,互相搓个不住,笑着对明秋谷道:“你这朋友太……太什么了。”

明秋谷道:“他也知道直接送钱来,欠雅一点。可是他有他的想头,以为送钱来,

由你自买东西,可以挑合意的。”陈黄孽道:“那绝对没有关系,送东西钱都是一

样。只是我……”说着,把手又不住的互相搓着。明秋谷道:“他既出于诚意,你

落得收下。只当他请你吃饭,你就不去,他酒席钱,不也是花了吗?”陈黄孽道:

“我凭了你老哥的面子,还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吗?只是他那条件也特苛些。你想,

来了稿子就登,这不太没有限制吗?”明秋谷道:“那当然只以捧晚香玉为限,除

此以外,登不登仍在你。”陈黄孽用手抓一抓头,又笑道:“真就这样贱卖。”明

秋谷听他那口音,已有九分愿意了。自己是二十八块包办下来的,多出一块,就少

赚一块,万万松不得口。便将手扶着洋钱,捏着上面几块,只是转动。口里说道:

“这又不是我的款子,只要前途肯出,我还有什么不答应的。”说到这里,明秋谷

摸着那一把钱,就要往身上揣,陈黄孽大吃一惊,连忙将他的手按住,很亲热的样

子说话。说道:“你老哥这番盛意,我岂有不感激的。”说时,握住明秋谷的手,

摇了几摇,说道:“就是这样办罢。我还不知令友贵姓。”明秋谷道:“说起来,

这人你也应该知道。他是在各报常常投稿的富家驹先生。署名是‘醉玉少年’。”

陈黄孽道:“知道知道!他的文字做得很好,若是到我们这报上来发表,我们是极

端的欢迎的。”口里说着,眼睛可不住的看那堆洋钱,心想如何才能到手?明秋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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