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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217)

尝一尝。”说着站起身来就要走。杨杏园道:“何必如此忙?”华伯平道:“说起

吃大菜,引起我一桩事,我有一件风流案子,趁这个机会,要去侦探侦探。”杨杏

园道:“什么风流案子?”华伯平道:“暂下不要说,你碰上了,自然见着便明白。

若碰不到,我再慢慢告诉你。要走就走,失了机会,就可借了。”

杨杏园好奇心盛,果然就和他一路出门,自己的车子,跟着华伯平的车跑,到

了一家番菜馆子门口,便停住了。那门口电灯灿亮,车马塞途,十分热闹。杨杏园

下了车,忘了看招牌,跟着华伯平走了进去。所有的雅座,都满了,只有一间大些

的屋子,一张六折屏风,隔为两边,有一边却还空着,茶房引他二人在那里坐。杨

杏园看一看菜牌子,大体可以,没有更换什么。华伯平道:“牛排我不要。”杨杏

园笑道:“那末,换一个火腿蛋。”华伯平道:“你怎样知道我要换火腿蛋?”杨

杏园道:“这是我吃大菜,屡试不爽的经验,大概要换菜,十之八九是换火腿蛋呢。”

杨杏园说话时,华伯平的目光,早已从玻璃窗上射到院子外面去。杨杏园道:“你

找什么人,这样留意?”华伯平将手对窗外一指,也没有说什么。杨杏园见他鬼鬼

祟祟的,不知有什么有趣的事,也就偏着头从窗子里望去。只见正当着窗户,有一

个十四五岁的小徒弟,雪白的圆脸蛋儿,一说话,脸上现出两个酒窝。头上梳着西

式分发,又光又滑。身上一样的穿件白色制服,就是胸面前纽扣边,多插上一支自

来水笔。他站在那里,正和别的伙计说话。杨杏园轻轻的问道:“你所注意的,就

是这个小徒弟吗?”华伯平道:“不是他,不过要从他身上引出一个人来。”杨杏

园道:“引出一个怎么样的人?”华伯平道:“也许是谣言。因为人家这样告诉我,

我才来侦探的。”说时,茶房就送上冷菜来,两人且坐着吃东西。在这个当儿,只

听见屏风那边,有人咳嗽了一声,却是女人的嗓子。华伯平本靠屏风坐着,回过头

去,便在屏风折缝里张了一眼。杨杏园将手上的叉子,轻轻地敲着盘子,又咳嗽了

一声,华伯平才回过脸来。杨杏园道:“这是做什么,回头伙计看见,要说我们不

庄重。”华伯平道:“又不是偷看人家大家闺秀,有什么不庄重?”说时,伙计正

捧两盘子汤进来。华伯平对屏风一努嘴轻轻的问道:“那不是水仙花吗?”伙计笑

了一笑。华伯平道:“她倒是你们这儿一个老主顾,大概每天都在这里吃晚饭。”

那伙计听说,又笑了一笑,拿着空盘子自去了。华伯平对杨杏园道:“你明白了没

有?”说完,对屏风又一努嘴。只听屏风那边,唧唧哝哝,有点说话的小声音。杨

杏园和华伯平二人,不由得都停住刀叉,两只手伏在桌上,一息不动,极力的听去,

先是说了几句话,后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发起笑来,操着苏白说道:“阿木林。”

停了一停,又有一个男子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这才有大声说话,和收器

具刀叉的声音。接上门帘子一响,正是那个白脸小徒弟,从隔壁屋子出来。一会儿

工夫,又出来一个女子,头上杭着卷发,束着细丝辫。身上穿一件鹅黄色葱绿滚边

的长坎肩,露出两只绛色的杉袖,如蝴蝶翅膀一般。电灯一闪,她就过去了,面孔

怎样,却没有看清楚。杨杏园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看华伯平的脸色

时,极不自在,好像要发气似的。华伯平道:“这个姑娘,就是水仙花。我一个同

事,为她花了钱不少。心目中看得起她,那是不必说了。近来听见人说,她爱上了

这里的一个小徒弟,风雨无阻,天天到这里来吃大菜。吃完之后,总暗下给这小徒

弟两块钱的小帐。我的朋友,那样花钱,她还是冷冷的,偏偏醉心这个小徒弟,你

说可气不可气?”杨杏园笑道:“这水仙花与你有什么关系吗?”华伯平道:“没

有什么关系。”杨杏园又问道:“那小徒弟与你有什么关系吗?”华伯平道:“你

这话问得奇,他和我能够发生什么关系?”杨杏园道:“却又来,他两人都和你没

有关系,水仙花醉心小徒弟也罢,小徒弟醉心水仙花也罢,与你有什么相干?要你

生气。”华伯平道:“我自然管不着,不过我替我的朋友生气。”杨杏园道:“为

什么替你的朋友生气?”华伯平道:“因为她待我的朋友,还不如待这个小徒弟。”

杨杏园道:“这是自然的道理,有什么可气?你的朋友,不过是她一个客人,你出

金钱,她牺牲色相,不过是一种买卖,无非敷衍而已。这小徒弟是她的情人,她自

然待他好,客人与情人,怎样可以相提并论?”华伯平道:“你这话,是强词夺理,

我只问她为什么不好好做生意,要出来胡调。”杨杏园正用刀叉切着盘子里的鸡,

微笑不做声。将鸡切开,用叉子叉着自吃。华伯平道:“我不要多说,只这一句,

就将你驳倒。”杨杏园将鸡吃完,把刀叉放在盘子里,推到一边去,然后对华伯平

道:“我们索性辩论一下,把这段公案解决。我反问你一句,妓女能不能够和人谈

恋爱?”华伯平道:“自然可以,而且表面上总要做出恋爱来哩。”杨杏园道:

“妓女和客人恋爱,可以的了。和客人以外的人恋爱,可以不可以呢?”华伯平被

他这一问,倒不好答应,若说不能和客人以外的人恋爱,决无此理。若说可以和客

人以外的人恋爱,自己马上宣告失败。笑道:“你这样绕着弯子说话,我说你不赢。”

杨杏园道:“你也失败了。我以为水仙花和小徒弟这样情形,正是恋爱自由,你为

什么要从中多事?我看你这样尽心尽意侦探人家,似乎要破坏人家的好事,那倒大

可不必呢。”华伯平笑道:“你不愧是个词章家,很有些诗人敦厚之意。”接上便

吟道:“寄语东风好抬举,夜来曾有凤凰栖。”杨杏园道:“你不要瞎说,我一点

也不认识她,我要是认识她,像你一样心怀醋意了。”

华伯平打听这一桩事,原想做一篇花稿的。因为他在衙门里没有事的时候多,

有的是现成的纸笔,常常把冶游的经验,做稿子投到小报馆里去登。而且因为做花

稿,还结识了一班朋友。起了一个名字,叫着芳社。每到晚上,大家到八大胡同去

乱钻。钻得了有趣的材料,一篇稿子登出去,非常得意。这班人大概都是金融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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