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你这三百六十块钱的现洋,够花了吧?我们这算什么,像做外线的女工一般,
全靠几个手指头,何从大起?”华伯平便拉着他的衣服,说道:“走走!我请你吃
晚饭。你两次找我,没有遇着,今天算是陪礼。”杨杏园道:“听说你在别的地方,
又弄了两个挂名差事,真的吗?”华伯平笑着说道:“你们是干净人,不要打听这
样卑鄙龌龊的事情。走走。”杨杏园道:“怪不得你忙呢,有三个衙门要到,自然
没工夫了。”华伯平道:“衙门里屁事!筹办处每天去一趟,其余两处,十天也不
到一回。”杨杏园道:“那末,为什么还忙得很?”华伯平道:“除了打四圈,在
惠民饭店里,我是坐不住。早几天,一吃了饭,就踌躇到哪处去玩好。后来熟人一
多了,公园游艺园这些地方,只恨不能分身去应酬。到了晚饭之后,照例是一趟胡
同,非到一点钟后,不能回家。你想,哪还有工夫出来找朋友?”杨杏园道:“你
这样闹,不但经济上受大影响,与卫生也有碍。”华伯平一皱眉道:“这也是没有
法子,你不去,也有人找你。”杨杏园道:’我听说碧波你也给他弄了一个顾问,
是真的吗?”华伯平道:“是真的。”杨杏园道:“他不过是一个学生,你们的处
长,既不认识他,又无联络他之必要,给他这样一个名义作什么?”华伯平道:
“怎么是名义?一百块现洋一个月啦。自然不认识他,也不必联络他,这完全是我
提拔他。”杨杏园道:“你和贵处长一保荐,他就答应了吗?”华伯平笑道:“这
真是笑话。我们敝处的顾问,本来有三四百,也有处长自己请的,也有各处代表硬
要的,也有各方面头等人物荐的。其余便是和处长跑腿的几位政客开单密陈的。最
后处长就把这一大批的名单,交付一个机要秘书,缮写清楚一个等次,由他批准。
偏是那时我也在办公室里,老总就叫我帮着办理。”杨杏园道:“老总又是谁?”
华伯平笑道:“老总就是处长,我们同事这样说惯了呢。那位机要秘书缮名单的时
候,他却私自加上四五位去。其实我也不留心,他却做贼心虚,对我说,这是哪个
阔人的侄子,哪个阔人的大舅,非加上不可,得去和老总说。你何不也加上一个名
字,每月至少弄他一百元。我就说:‘我的名字,怎好加上去呢?那不成了笑话?’
他说:‘谁说要你的名字呢,阿猫阿狗,你随便写一个得了。’我说:‘乱写一个
也行吗?’他说;‘乱写到底差一点,你把你的令亲令友开上一个得了。若是在什
么公团里办事的,那就更好。’我听他这样说,一想碧波近来手头很窘,他又是什
么文化大同盟的会员,何不把他弄上?因此就开了一个名字,给那位机要秘书,而
且说明他的履历。他欣然答应,就把他写上名单去了。其初我还认为未必有效,谁
知过了两天,他真的给我一封聘函,说是已经规定了,每月一百元车马费。我拿了
这封信去告诉碧波,他还以为我和他开玩笑呢。”
杨杏园和华伯平两个人站在石桥栏杆边说话,忘其所以。直等话说完了,华伯
平才重申前请,要杨杏园去吃晚饭。杨杏园道:“我原不用得和你客气,但是到了
这时,是我办事的时候了,我不能再耽搁。你若请我,改为明天罢。”华伯平道:
“这里的西山八大处,我只去过一次,你若抽得出工夫来,我们同到八大处去玩一
天,好不好?”杨杏园道:“这个热天,爬山有些不合宜。”华伯平道:“咱们坐
轿子。”杨杏园道:“坐轿游山,这似乎有些笑话。那种轿子,两根木杠抬一把藤
椅,真有些像江南人抬草庙里的菩萨。而且上山往后倒,下山往前冲,也不舒服。”
华伯平道:“那末,不上山,在山脚旅馆里坐坐,好不好?我还有个新朋友,在半
山中新盖一所房子,高兴我们可以在那里借住一宿,第二日一早回家,也不误事。”
杨杏园欣然道:“好多年没有在郊外住过了,你果真去,我可以奉陪。”华伯平道:
“我一天到晚没事,有什么不去?你明天早饭后在家里等我,我坐了汽车来邀你。”
杨杏园道:“好,就是这样办。”就和华伯平分手回家。
到了次日,杨杏园起了一个早,把所有的稿子,都预备好了。编稿子的事,就
打电话,托了同事的代办一天。不到十一点钟各事都预备妥了,便催着长班开早饭。
这里饭只吃了一碗,华伯平就走进来了,后面还跟着有吴碧波。杨杏园道:“很好,
三个人不多不少。你们都吃了饭吗?”华伯平指着吴碧波道:“在他寄宿舍大饭厅
上吃的饭,居然是一家很齐备的小馆子。在北京当大学生,真是最舒服不过的事,
什么都有人替你准备好了。”吴碧波道:“你很羡慕学生生活,我们换一换地位,
如何?”华伯平道:“无奈人不能当一辈子的学生,若是能当一辈子的学生,谁不
愿意?”他二人在说笑话,杨杏园便赶忙吃饭。吃过饭之后,胡乱洗了一把脸,催
着长班沏茶。等茶沏好了,又滚热非常,各人斟了一茶杯,只端起来沾了一沾嘴唇,
便放下来,等不及喝了,三人就匆促出门登车而去。
汽车出了阜成门,不一时,便来到乡下。这汽车经过的马路,两面都种着柳树,
虽然也有间断的地方,却离不很远,汽车在绿荫里面飞跑,清风迎面而来,倒也不
觉的热。马路的两边,人家地里,种着的玉蜀黍和高粱,都有五六尺高,青苍披离,
一望无际。杨杏园道:“你看,这种高粱地,真是深密隐蔽,所谓青纱帐起,难免
可以藏匪了。”吴碧波道:“也是去年这时,我在城外进城去,一个人骑着一匹驴
子,走到这样四围都是高粱的地方,真是要捏着一把汗。”杨杏园道:“这里是大
路,不断的人往来,歹人藏不住,不要紧的。”吴碧波道:“这却难说呢。我听见
说,是哪家一个小姐骑脚踏车进城,路上走脱了伴,把身上的首饰全取下来,埋在
一株柳树兜下,做了暗记号,然后飞跑而去,第二天才坐了汽车来挖取东西。”杨
杏园笑道:“法子倒是好法子,若是果然路上出坏人,他是一个女子,根本上人就
是危险品呢,她就没有料到吗?”说起话来,不觉车子已走了二十多里路。西山迎
面而起,越看越近。先是看见一排山,渐渐分出岗峦,渐渐看出山上的房屋,渐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