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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186)

一个人决不要上公园游戏场这些地方去,以免发生意外。”李冬青道:“这姓毕的,

后来没有别的举动吗?”史科莲道:“谁知道呢?我没有问过瑞香姐,她又没有告

诉过我。她和这种人,我敢担保,那是决不看在眼里的。她的心事,我是早已猜着

了,只有两种人,她是羡慕的。第一在西洋的留学生,未来的青年博士。或者外交

界的少年,人才出众的。第二,就是富家公子,又有些学问的,再也寻不出第三种

了。”李冬青笑道:“这又何限定令表姐,时髦些的女学生,谁不是这样想呀?但

是像她这样的家庭,第一第二两种,都不难求,大概是有了人了。”史科莲笑道:

“我不知道。”李冬青道:“这又算什么呢?要你和她守秘密。”史科莲道:“有

是有个人,在法国。”李冬青道:“去了几年了?”史科莲道:“去了两年了,每

月总有两封信来呢。虽然说是朋友,她们一家,都当做亲戚看待呢。”李冬青道:

“广东人对于欧化,本来得风气之先,对儿女结婚自由,那本来是不成问题的。”

史科莲道:“不过太放纵了,也有许多毛病。”李冬青道:“你这话,是赞成父母

也要取些干涉主义。那末,没有父母的,怎样呢?”史科莲道:“那就靠自己拿定

主意了。”李冬青笑道:“你是没有父母的,我来问问你,你拿定了主意没有?”

史科莲捏着一个拳头,举起来,做出要打李冬青的样子,笑骂道:“你这坏鬼,绕

了这么一个大弯子,原来是套我的活。”李冬青道:“这有什么可害臊的,老实说:

别人还有家庭,多少有些帮助,你孤苦伶仃,还真得自己拿出一点主意呢。”史科

莲被她这句话一提,倒引起一肚皮的心事,叹了一口气道:“目前有一天过一天罢,

将来零落到什么地方,还不知道呢!现在只有一个傻主意,祖母在一天,我跟着混

一天,她老人家若是归西去了,我就剃了头发做姑子去。”李冬青道:“你这种话,

根本不值得一驳。那不得已而做姑子是旧式妇女做的事。现在的女子,一样可以谋

生,遇到什么困难,要在奋斗中去求生活,怎样说起那种讨饭无路,靠木偶求生的

事?至于剪头发,现在是妇女们很普通的事了,剪不剪,那是更不成问题。我是最

没有出息的人了,我在这百无聊赖的时间,还拚命的挣扎,养活一个娘和一个兄弟。

你就是一个单人,这还不容易谋生活吗?”史科莲听了她这话,心里大为感动,笑

道:“我哪比得你呢?你读的书,比我认识的字,还要多上几倍啦。”李冬青道:

“这话我也用不着客气,当然比你谋生活容易些。但是学问是学来的,不是天生的,

你又不是三十四十,就不能赶快求点学问吗?”史科莲道:“一个人要想有自立的

本事,那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在我这种情形之下,来得及吗?”李冬青道:“做事

要那样前前后后都想到,那就难了。况且女子谋生活,社会上说你是个弱者,帮忙

的要多些。总不至于绝路。再说你这个时候,要谋将来的饭碗,还像我一样,学这

十年窗下的文学不成!自然学一种速成的技术,有个一年两年,也就成功了。”李

冬青这一通话,句句打入史科莲的心坎,笑着说道:“鼓儿词上说的,‘与君一夕

话,胜读十年书’,真是不错。从今天起,我丢了书本子,专门去学刺绣和缝纫,

你看好不好?”李冬青道:“你真耐得住性子去学,倒不忙在一天。不过我看你的

性情,恐怕不宜于刺绣,莫如学图画。它的出路究竟比刺绣宽些,也容易发挥人的

天才。”史科莲道:“我也很愿意学这个,不过真要学得好,日子要远些。”李冬

青道:“用功的人,有两年功夫学下来,也就可以成规矩、了。你若是愿意去,修

德女子学校,有一个图画专科,办得不坏,我可以替你想法子,免考进去。”史科

莲道:“要多少钱学费?”李冬青道:“那也有限,一个学期二三十块钱。”史科

莲这时把她的手绢,铺在膝盖上,把两只手按着,慢慢的往下抚摩,脸上却是很沉

静想心事的样子。好像就能够在这手绢上抚摩出什么法子来似的。勉强对李冬青笑

着说道:“也不算多。”李冬青知道她的心事,说道:“我想你瑞香表姐,手边的

钱倒活动,我一和她说,她必定帮你的忙。”史科莲道:“不用,不用,我穿她家

的,吃她家的,实在不好意思再花她家的了。况且瑞香姐只有二十块的月钱,自己

都常闹饥荒呢。”李冬青道:“我不信,他们老太爷只给她这几个钱。”史科莲道:

“你有所不知,阔人家的小姐奶奶正项用途,是用不着拿钱出来的。绸缎店里有招

子,鞋子店里有招子,洋货店里有招子,就是在熟馆子里吃顿饭,也可以记一笔,

她们除了看戏看电影,花什么钱呢?所以家里并不多给。”李冬青也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不愿意用余家的钱。她在亲戚家里住着,似乎就有难言之隐,这会子更叫她为

学费的事,去连累亲戚,她自然是不肯。自己想了一想,便对史科莲道:“远久的

话呢,我是不敢说,若论目前,二三十块钱我还可以筹得出来,现在已放暑假,下

学期开学的日子,还有两个多月,也不必忙,到了那个时候,所有的学费书籍费你

到我这里来拿得了。”史科莲道:“天理良心,你苦苦的挣来几个钱,撑着这个门

户,就不容易。我怎好意思连累你?我宁可不进学校,决不能要你的苦钱来做学费。”

李冬青见她说得这样决断,不便硬往下说,便说道:“日子还长呢,过日再说罢。

我或者可以和你想一个法子,请那学校里,免除你的学费。”史科莲道:“这倒可

以。不过据我看,恐怕没有这样便宜的事。”李冬青道:“那也再说罢了。我们且

不要说这些,昨天晚上,下了几阵大雨,路上的浮士,都已湿透了。今天又天晴,

空气很好,我们何不到北海去玩玩?”史科莲从来没有听见过李冬青提议出去玩的,

而今她先说要到北海,决不能不凑趣。说道:“很好,我就爱那一片水。好久没去,

倒想去看看呢。”李冬青和她母亲说了,换了一条裙子,两个人便雇辆车子到北海

来。

进了大门,走上那道石桥,只见桥底下,一片是绿,重重叠叠的荷叶,这着不

看见一点水,好像这一座桥,就架在荷叶上一般。李冬青道:“许久没来,荷叶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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