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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170)

作者:张恨水 阅读记录

儿不知道。这是怎办,临时买什么东西送她?史科莲道:“她原为怕人送礼,所以

不肯告诉人,我们就去拜寿得了,不要送礼。”余瑞香用手指头,将史科莲额角上

一戳,笑着骂道:“你这小东西,现在和她一鼻子眼出气,连你姐姐都看做外人了。”

史科莲道:“并不是我帮她说话,当真是这样子。”余瑞香道:“为什么老太太生

日,我不知道一点影儿,你偏知道。”史科莲道:“这可冤屈死人,我若知道你不

知道这事,为什么不告诉你?”余瑞香道:“这且不管,你送什么东西?”史科莲

道:“李冬青说,那天我办一点儿家乡菜,随便请几个客,你来玩玩可以的,可不

要送礼,你送礼我就恼了。所以我听她的话就没有送礼。”余瑞香一顿脚道:“嘿!

你这人怎么这样死心眼儿?你送礼去,她当真会恼吗?”史科莲听她这样一说,也

笑了。两个人说话各自修饰了一会,余瑞香只穿了一件直罗的旗袍,穿一双露花黄

色的皮鞋。史科莲道:“到人家去拜寿,为什么反穿得老实起来?”余瑞香笑道:

“穿老实些罢,省得又去和女孔夫子开雄辩会。”两个人雇了车子出了前门,又在

南货店和果局子里买了两大包东西,然后才到李冬青家里来。

她们走进院子,却见小客室里一片谈笑声,余瑞香站在院子中间,喊了一声

“密斯李”,李冬青听见喊时,却从上面房间里出来。笑道:“密斯余也来了,请

里面坐。”她们走进屋里,只见六个女子,一大半是女学生装束的人,坐在屋里嗑

瓜子说笑话,见她两人进门,都站了起来。除了梅双修外,李冬青一一介绍,乃是

江止波,李毓珠,朱韵桐,杨玛丽,杨爱珠。这其中以江止波女士,最是令人注意。

剪着短短的头发,挺着胸脯,穿着一件仿佛西装的没领褂子。一口云南官话,议论

风生。那杨玛丽和杨爱珠最说得来,几句之间,总夹着一句英文,那杨玛丽谈起来,

却和余瑞香认识,在比国学校,还同过一个学期的学呢。余瑞香和大家谈了几句话,

站起整整衣裳,笑着问李冬青道:“伯母呢?”李冬青笑道:“你是不是要拜寿?

我们还讲这种俗套。”余瑞香笑道:“这要算俗套,我们做什么来的?”李冬青道:

“这不过是个热闹意思,大家坐在一处叙叙罢了。若是真要磕头拜寿,那真成了演

戏了。”余瑞香道:“就是不拜寿,我们也请寿星老一块儿坐坐。”李冬青道:

“前面客厅里,还有几位客,她老人家在那里谈世道人心,谈上了瘾,舍不得走呢。”

说着她便来请她母亲到后面去。这客厅里,有何剑尘夫妇,有杨杏园,有李冬青弟

弟的校长方子安,有李冬青南方来的母易方好古,有梅双修的哥哥守素,和她嫂嫂

朱映霞。大家散在四处坐着,陪李老太太闲谈。李老太太坐在一张矮些的软椅子,

小麟儿站在她面前,她牵着小麟儿的手,抚摸着她,却和众人说话。她见李冬青来

了,便问道:“是谁来了?”李冬青道:“是余小姐和史小姐。”李老太太道:

“她们这老远的路,也跑了来,我去看看。”说着,和小麟儿进去了。

李冬青在她母亲坐的地方坐下。她的下手,就是朱映霞。便问道:“你的画,

越发画得好,我讨了好几回,总不肯替我画一张。”朱映霞道:“我的作品,实在

太幼稚,不好意思送人。你若一定要,哪天请到我家里,我把练习的画稿,全拿出

来,随便你挑几张。”李冬青心里,老这样想,听说图画学校都要画模特儿的,难

道女学生也画吗?这个疑团,早想打破,如今朱映霞叫她看画,正中其意。便对朱

映霞道:“好极了,哪一天,我一定去奉访。我不懂,密斯朱这样好的画,怎样不

在报上宣布一两张?”朱映霞笑道:“固然做艺术家的人,像卖文章的人一样,不

能不出风头,如若不出风头,你的名字没有人知道,永远没有饭吃。但是我还没有

出风头的程度,如若勉强去出风头,一来就把招牌砸了,以后就不好办呢。我看许

多诗家,东西还没有成熟,马上就想出风头,结果,弄得招牌很臭,以后生意不好

做了。而且报馆里的人,都是有党见的,你和他没有关系,他哪里会和你鼓吹?”

她这样一篇带议论带譬喻的话,虽是无心之言,却好像完全影射着杨杏园。李冬青

脸对着朱映霞说话,却不住用眼睛转过去,时时考察杨杏园的态度。杨杏园始终只

是微笑地听着,并不觉得奇怪。那朱映霞的未婚夫梅守素,在一边冷冷的看见李冬

青有些不安的样子,脸上的笑容都是勉强的。便笑着对朱映霞道:“你不要信口雌

黄了。”说着,用手一指何剑尘和杨杏园,笑道:“现坐着两位新闻记者在这儿,

你公开的说人家有党见,太不客气了。”杨杏园笑道:“不要紧,不要紧。新闻记

者就常骂新闻记者,何况外人?密斯朱刚才说的话,实在很透彻,我也是想出风头,

程度不够的一个。因为新闻记者,宣传他的名字,犹如商家宣传招牌一样,是饭碗

份内的事。”梅守素笑道:“诚然,我们学艺术的人,真不如你们新闻界,都是被

动的鼓吹,不能自动的鼓吹。”李冬青道:“不然吧?那些图书展览会,也是被动

的举动吗?”方子安笑道:“这一句话洞中症结,梅先生没有可说的了。”梅守素

笑道:“密斯李是个文学家,所以她说起话来,总和文学家张目呢。”李冬青听了,

倒不好意思。杨杏园道:“密斯李自然是个文学家,但是我却绝对不敢承认,和我

张目的话,更是谈不到了。”李冬青道:“杨先生不承认是文学家,就不承认是文

学家罢,又何必下一个转笔,先说我是文学家,而且还下了‘自然’两个字。”何

剑尘道:“杏园这话,并不是阿私所好。”他说到“阿私所好”这四个字,杨杏园

在一边,偏偏留心听了,望了他一眼。何剑尘却一点儿不觉得,依旧往下说道:

“现在女学界,有新智识,旧文学又极有根底的,哪有几个?密斯李这个文学家招

牌,是可以挂的。”李冬青笑道:“若照何先生这样说,我不但可称女文学家,就

是文学博士,也叫得过去。反正关起门来起国号,谁也管不了。”何剑尘道:“关

门起国号,是密斯李自己愿意这样。若是肯把作品在报上宣布,社会上一定和你上

尊号的。”方子安道:“密斯李的作品,为什么不让宣布?”何剑尘笑道:“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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