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我像我爸爸一样,银行里认得我的笔迹,随便把纸写一写就行吗?我要是支款,
非填支票不可。你想,我岂能带着支票簿满处走?”李妈笑道:“这是小姐愿把钱
给我,我又没有和小姐要,身上不便就得了。”说着,反身就要走。TT上去一把将
她扯住,说道:“你别走,等我来想法子。”说着,便走到里屋子里去,伏在椅子
上哭了。
马士香坐在一边,直是发愣,不能作声。这时看见TT走进去,便也跟了进来,
轻轻的问道:“这人是谁?别哭!”TT擦着眼泪道:“我的人格要破产,我还不哭
吗?”马士香又问道:“这人是谁?”TT道:“她是我家一个老佣人,因为她的丈
夫外面做侦探,我怕多事,把她辞了。她有一个儿子,也是北京城里的混混,都是
不能惹的。今天的事,被她撞破了。要不给她一点儿甜头,好,她就到我家里直说
了出来。或者传到外面去了,我怎好见人?不然,她儿子现在房门外,知道她闹些
什么?”马士香不听犹可,这一听也冷了半截。半天,说道:“他要多少钱呢?”
TT道:“谁知道呢?”马士香道:“我坐在里边,你去问问她。若是只要两三百块
钱,我箱子里却也现成。”TT一声不言语,走出去了。马士香隔着屋子一听,却又
多了一个男子说话。那男子说道:“我不难为三小姐。三小姐年轻,被人欺侮了,
我要给老爷出口气,他是做官的人,那就更好,我们得问问他,这拆白党的事情,
可是他们应当做的?”这时,就听见李妈说:“有话好说,你嚷什么?”马士香听
他们这样说,心里不觉扑通一跳。后来就听见TT说:“小三儿,我也知道你手边紧,
我身上可没多带钱。哪!我这里有一只钻石戒指,总值个七八百块钱,你拿去换着
使罢。”就听见一个男子汉道:“我可不敢接。您啦!”又听见TT道:“你还嫌少
吗?”说时,TT走进来了。马士香看时她手上那只戒指,已经不见了。TT轻轻的说
道:“你在这儿,他挟制着我是不容易送走的。不知您这儿有支票没有?”马士香
以为是要钱,说道:“不必用支票,我箱子里有两百多块钱,全给他们得了。”TT
道:“我已经去了一只戒指了,还给他们这些钱做什么?我想了一个主意,你只开
一张一千元的支票给他,等他拿着走。只要他一出门,屋子里有的是电话,你打个
电话给银行里,叫他不要兑款,就说没有存款了,他自然扑个空。他走了,我也走。
他就找回来,俗话说:捉贼要脏……”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马士香亲眼看见TT
去了一只戒指,心里很过意不去,银行里虽然只存一千多块钱,好在照TT的法子行
事,他拿不去的,何妨试试。主意想定,立刻答应了,就在箱子里拿出银行的支票,
开了一千元的数目,盖了自己的图章,交给TT。TT走到外边对李妈道:“这是一千
块钱,你们总可以松手了罢。要不然,我也没别的法子,尽你们嚷。”说着把支票
交给李妈。他们在外面说话,马士香在屋里,一句一句,都听得清楚。心想支票拿
出去,他们一定会走的,谁知言三语四,他们总是吵个不了,好说一会子,又歹说
一回子,逼得TT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愣住坐在一边。约有半个钟头,忽然外面屋
里电话铃响,TT正坐在桌机边,便接着耳机说道:“惠民饭店八号。不对,错了。”
就把话机挂起。这个时候,李妈劝着他的儿子,也说了不少的好话,方才走了。
马士香在隔壁听得清楚,隔着门帘一看,果然没有人,心里落了一块石头,便
走了出来。一看TT,还伏在沙发椅子上,肩膀一耸一耸,正在哭呢。马士香问道:
“他们把支票拿去了吗?”TT回转头来,一面擦着眼泪,一面说道:“你快些打电
话到银行里去,叫不要付款给他。”马士香听她的话,当真打电话到存款的银行里
去,叫不要付款。谁知那边答应说:“款子已经领走了。”马士香道:“不能啊,
我这里刚才出门,哪能够就到银行里去了呢?”那边说的确付了,一点没有错。马
士香听了这句话,又是奇怪,又是心痛,只好把电话机放下。TT看见不过意,执着
马士香的手道:“对不住,这是我疏忽了。那小三儿接着支票的时候,曾在房门外
站了一刻儿,我没有留心,也许那个时候,他就把支票给别人先去领走了。因为他
们是个侦探出身的,步步留心,我们这个法子,想是早被他猜破了。难怪呢,刚才
这里电话铃响。我想这并不是打错了电话,是他们同党的暗号。但是这个款子,我
决不累你,今天下午我就还你。”马士香见TT这样慷慨,倒不好一口答应受她的钱,
说道:“那是什么话,还要你一个人吃亏?”TT道:“这个地方我不能久坐了,晚
上我们在华洋饭店再会罢。最好你就搬到那里去,那时他就带了手枪找我们,也不
怕他了。”说毕,TT提着钱口袋,扶着门伸出头去,望了一望就走了。马士香这时
闹得心慌意乱,也不知道TT如何这样害怕,疑惑自己也没有跳出是非因。正在这里
想,只见TT又折了回来,连忙将门关上。一下便坐在马士香身边,一只手扶着他的
肩膀,把头靠在他怀里,一只手拍着胸道:“吓死我了。”马士香看见这个样子,
疑惑又出了变故,连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TT抬起头脸一红说道:“我刚
才从饭厅上过,看见一个穿西装的人,和三个人在那里吃饭,他面朝外,背影好像
我父亲,我不敢过去,倒退回来了。请你到饭厅里去看看,那人嘴上养了胡子没有?
如若有胡子,就怕是他老人家,我还不能出去。”马士香道:“那末,你在这儿坐
着,我出去看看。”说着,便走到饭厅里来。他看一看饭厅里,不便就这样回身,
只得走了过去,然后回转身来。他看饭厅东边的圆桌上,果然坐着有一个穿西装的
人,可是嘴上并没有胡子。他想,这一定不是TT的父亲了,便一直走回房间,要把
这话告诉TT。他推开房门进去,TT却呆呆的坐在那里。马士香道:“不要紧,那个
人并没有胡子,当然不是你的令尊。”TT道:“那很好,不过我的胆子小,请你把
我送到大门口罢。”说时已经站了起来望着马士香,马士香见她一定要自己送出去,
也推辞不了,只得带上房门,下了楼,一直送她到惠民饭店的大门口,然后才回转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