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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132)

余瑞香趁着机会,用手抚摸着余三姨太太的脸道:“好姨妈,今天你带我去看跳舞。”

梅双修在一边看见,说道:“有这样不脱孩子气的妈,就有这样不脱孩子气的闺女。”

说着,大家都笑起来了。余三姨太太放开余瑞香,笑着说道:“我还有点儿事,出

去就来,请梅小姐李小姐多坐一会儿。”说着自去了。

李冬青对余瑞香道:“人家前娘后母姨妈,这三样上人,总是和儿女合不拢的。

怎样你们母女还这样好?”梅双修坐在一边,将眼睛斜瞅着余瑞香,笑道:“要我

说不要我说?”余瑞香笑道:“你尽管说,有什么不能告诉人的事情?”梅双修道:

“密斯李,告诉你一句话,你一、决计不相信。她们母女是把子。”李冬青笑道:

“什么叫把子?”梅双修道:“把子你全不懂,就是同盟姊妹。”李冬青道:“胡

说!”梅双修道:“可不是?说了你不信吗?但是你问一问密斯余。”说着,把手

指对余瑞香额角上一点。余瑞香笑道:“你信我这疯子姨妈哩?她因一她年纪小,

大姐和我只比她小几岁。她说,当着人面,没有法子,叫她一声妈,只得答应。背

着人的时候,大家一样大,叫她做老二,叫我姐姐做老三,叫我做老四。我们见她

说疯话,也没有谁理她,她就老三老四的乱叫起来。”梅双修笑道:“照你这样说,

你倒有一篇的大道理。我问你,有一次,我们在真光看电影,你会见了同学,你怎

样介绍给人家说是家姊?”余瑞香笑道:“这也有个缘故,因为她不愿在生人面前

说是姨妈,我只好这样混着说。”梅双修道:“你倒说得好,母女的关系,都可以

含混,将来你有了小女婿,也叫婆婆做大嫂吗?”余瑞香歪着头瞅了梅双修一眼,

把右手五个指头,撮在一处,往前一伸,笑着说道:“我要胳肢你。”梅双修赶快

挤到李冬青坐的长椅子上去,身子一扭,倒在李冬青怀里,笑着说道:“不许动手,

动手就不是文明人。”余瑞香走上前,不问三七二十一,把手只往她两肋下,脖子

下,乱戳乱伸。梅双修两只胳膊突得铁紧,人在李冬青怀里乱扭,穿的那高底皮鞋,

蹬着地板,咚咚直响,喘着气笑道:“别……别闹了,我可要恼了。”李冬青坐在

椅子上,禁不住她两个人闹,倒着靠在椅子背上笑道:“你们两位小姐,算饶了我,

行不行?”这时,余瑞香才住手。梅双修坐起来一面用手理鬓发,一面说道:“这

样一句话,也不算什么,就值得这个样子。”李冬青也笑道:“密斯余还自负是个

极开通的人呢,怎么听见小女婿三个字,就闹得这个样子?”余瑞香道:“你不知

道,她这个小字,是小得有问题的。”李冬青倒怪起来,小字又有什么问题?又不

能不追问了。

第三十一回 稚子无家依人侪郑婢 名殊雅集顾曲学周郎

梅双修听到追究一个小字,索性对余瑞香道:“你说!你说!有什么问题?”

余瑞香把脑袋一偏,瞅了她一眼,笑道:“说就说,怕什么?”便对李冬青道:

“也是有一天下大雨,密斯梅不能回去,我留她在我家里,和我一床睡。窗户外面,

雨下得滴滴答答,听着门得很,我就把火酒炉子烧着,烧开水泡茶喝,一面在杨子

里抓出一点儿核桃仁,吃着说闲话。密斯梅说起将来的话……”李冬青笑道:“什

么叫将来的话?”余瑞香也笑了,说道:“将来的话,就是将来的话,你懂得不懂?”

接上说道:“我说,守独身主义的好。许多人在学校里的时候,都是嘴硬,一组织

了家庭,总是受人家的欺侮。要不然,就被小孩子绊住了。密斯梅又说:“‘受人

欺侮的话,我倒不怕’……”梅双修不等她说完,便道:“胡说,我几时说过这句

话。那天你不是说,哦倒有个法子,对方让他比我小些,我们去做个老姐姐,事就

好办了’。你说对不对?”余瑞香取出一块手绢,两只手拿着,蒙在脸上,在手绢

里笑。一会儿,拿下手绢来,撅着嘴道:“就是为这句话,你吃住了劲,老说小女

婿了。”一句话没有说完,余三姨太太在门外先接嘴道:“好!谁要小女婿?我来

给你们做媒。”说着走了进来,又说道:“好哇!你们整天的在这里说话,原来是

商量着要小女婿。”梅双修是和她们闹惯了的,倒不要紧,李冬青是最稳重的人,

听了这话,未免脸上一红。余三姨太太也觉得这话太重了,便说道:“走走,我们

到那边坐去,已经把饭预备好了。”

说着余三姨太太在前面走,引着她们到一间小客厅里来。客厅里中间摆着一张

小桌子,上面放着四副杯筷。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穿着灰布夹袄夹裤,身腰

窄窄的,袖子短短的,正端着几个碟子往桌上放。她看见客进来了,羞得满脸通红,

勉强低着声音,喊了一声密斯梅。梅双修笑着点头道:“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这

是密斯李冬青。”说着,对李冬青一指。那女孩子就和李冬青点了一个头。梅双修

又对李冬青道:“这是密斯史科莲。”那史科莲两只手互相搓挪了一会,好像局促

不安的样子,笑着对李冬青道:“请坐。我还有点儿事,不能奉陪。”说完就走了。

李冬青心里好生奇怪,心想这是什么人,小姐不像小姐,丫头也不像丫头。看那个

样子一定是余瑞香家里的人。但是余瑞香家里人,都是穷极奢华的,怎样她穿得这

样寒素?若说不是亲戚,不至于住在余家;若说是亲戚,我亲眼看见她作事,岂不

是与婢仆为伍?心里怀着这个疑团,却是没有法子打破。一餐饭吃过,没见史科莲

出来,再一看梅双修也没有提到,当然不便问。

这时余三姨太太问道:“饭吃过了,我们是去看跳舞呢?还是去看电影?”李

冬青道:“我不懂跳舞,还是去看电影罢。”说时,走进一个妇人来,身上披着一

件黑呢的夹斗篷,脸上的粉擦得雪白,耳朵上一串珍珠环子,颤巍巍的直拖到肩膀

上。李冬青认得这是余家的二姨太太,点着头招呼了一声。余三姨太太问道:“老

大,怎么在家里穿起斗篷来?”余二姨太太道:“该死的李裁缝,他把我这件衣服,

做得不合腰身,大了两三分。我穿给你看看,寒碜不寒碜?”李冬青笑道:“大两

三分这也可以将就,那是看不出来的。”余二姨太太道:“你不知道,这工钱是特

别加价的,他不应该不做好呢?”说着,她轻轻的慢慢的把斗篷从压在肩膀上的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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