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公远道:“既然二公许我暂时告便,我也不客气了。二公不一定在这里等候,小弟家中有一小园,可以在里面散步散步。”
二人都答应了好。祝公远起身告辞,自向里面屋子里头来,滕氏正靠窗户坐着,见丈夫高高兴兴进了房间。便道:“客都走了吗?”
祝公远道:“大远的路,刚刚来,哪里就走了。恭喜安人,贺喜安人啦!”站住脚,奉上一揖。
腾氏道:“什么喜讯?看你乐成这个样子。”
祝公远道:“二位不辞远道,特地到我家来,你猜,是干什么来的?”
滕氏道:“不知道呀!”
祝公远道:“是为英台作媒来的。”
滕氏道:“哦!作媒来的,哪一家呢?”
祝公远道:“是马子明太守家。他家有一个大儿子,名叫文才,今天二十二岁,特意请二公前来作伐。只看二位作这样大的官,这个媒人非同等闲啦。”
滕氏道:“这马太守家,颇是有名。不过男孩子我二人都没有见过,似乎应当看看。再说,他家既很有钱,现今还在念书,应当带两篇文章来看看才是呀。”
祝公远道:“你这话,都和我说的一样。一定转告二公。除比以外,你没什么话要说了吗?”
滕氏道:“还有呀!我家英台现在肚子里真装满了书。差不多的人,她不会放在眼里的。似乎应当问她一问。还有,讨回文章来,也应当让她过目。”
祝公远进来,就在滕氏邻近一张方几上坐了。这时突然站起来,红着脸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从前英台要上杭州去念书,我是不答应的。后来七说八说,我答应了,你想想看,这三年以来,我两人担惊受怕,还在小处吗?再遇到出阁这件大事,我们又从哪一点上不想她过得去。你想,马家这样的人家,真是打灯笼也寻找不出来的,岂能放过?何况这两位大媒人,又是两位大官,哪里去找。你再要事先征求认可,实在太麻烦了。照说呢,她也没有什么不认可的,你想,还有第二家马家吗?所以我认为事先无征求她同意的道理。”
滕氏见丈夫说得振振有辞,家里有客呢,也不宜过于争执。好在也不是一天就能说妥的。便道:“马家是有名声的,我知道。但是他的大孩子,总以为要像个人样,不能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那就把钱堆成山,让英台嫁过去,英台也是不会乐意的吧?还有那文稿,我是无所谓,可是英台就成了自己的性命,那也非拿来看不可。”
祝公远道:“说来说去,你不就是这两句话吗?这个我已经知道,还有什么话?”
滕氏道:“再没有什么话了?”
祝公远道:“没有什么话,我就陪客去了。英台,你暂时不必告诉她。”
说毕,他仍回到客厅里来。果然,那两位大媒人都游花园去了。这里派家人去请,两位佳宾才回来。
田令谋将麈尾摇了两摇,笑道:“千金果然不同等闲。在秋千架子上刻她一首诗,可惜没有纸笔,不能全记。仿佛有这样几句,‘红索彩云客,一度争高人。’又说,‘明月送影去,风细落地轻。’这种句子,都是弄秋千,而又描写有寄托,句子结尾,有英记字样,所以我猜,不是祝君作品。而二十岁姑娘,能作出这样的诗来,真是不容易。”
祝公远连说见笑大方。
李有成道:“不,几多读书种子,还作不出来呢。”
大家分宾主坐下。
田令谋道:“祝君进内见了安人,一定把我两人来意详细告知,嫂夫人意见如何呢?”
祝公远就婉转地把滕氏之意告诉一番。
田令谋道:“事情倒有七八分可成,有成兄之意见怎样?”说时,把麈尾慢慢的拂着。
李有成点头道:“据我看,不止七八分可成吧?因为一见祝旨,他就说过‘我公之命,焉敢不遵。’这简直不打折扣,实实在在十分可成。后来入内见嫂夫人,商量意见,当然,这也是人情中事。现在据祝君来说,对我两位媒人,也说这是难得的。现在只要看几篇文稿,和马文才本人,根据人情来谈,这没有什么话可说的。马文才现时在家中,只要我说声奉请,他不能不来,来了之后,祝君夫妇要看新姑爷,你说,这还不好办?至于几篇文稿,那更容易,明天我派专人,到马府上去拿。不但三篇五篇,把他的文稿,尽量拿来,都可以办到。所以据我看来,丝毫没有为难之处,令谋兄说,只有七八分可成,现在经我一一解释,简直就是十成。不过经过手续延搁,迟两天日子而已。”
田令谋哈哈一笑道:“经过有成一解释,的确没有什么为难之处。祝君,这事就算定妥了吧?”
祝公远听他两人说话,一个打锣,一个击鼓,非常合拍,就微笑道:“兄弟没有什么话可说。只是内人方面,要看看马公子本人,和请看两篇文稿而已。二公来舍下好大半天了,叫厨房开饭吧。”
于是就吩咐家里人开饭。家里人答应一声,立刻在客厅隔壁屋子,摆下全席。这番全席,就凭两位大官,也办到应有尽有,更不用说两位大红媒了。两位吃过饭,依然在客厅里坐。提到作媒的事,说来说去,非逼祝公远答应不可。
后来李有成道:“这样吧,五七天之后马公子要来我家的。文稿自会带着身旁。那时,让内人携带文稿来府上一趟吧。自然,安人自会亲自接见,女人见了女人,说话容易得多,我敢说准成。至于祝贤嫂如何赏识这位新姑爷,那听嫂夫人的便。以哪个时间为宜,也可以临时再定。你看,这个办法怎样?”
祝公远一听李有成话,不好再驳,只好又说遵依台命。于是两位佳宾带了几分高兴,告辞而去。
十二、了不起的女公子
祝英台在家中后院,只听说来了贵客,当然不必挂在心上。又过了五日。丫环小菊儿来报告,说李长史的妻子刘氏来拜客。祝英台听了,倒有些疑惑。这个女人向来没有来过,今天为什么来了。就告诉银心前去打听打听。银心听说,前往打听去了。
原来李、田二位来过那一趟,祝公远再三叮嘱家人,不许乱说二公来意。滕氏以为这事只媒人来过一趟,不见得能说妥,也就没有告诉英台。这日刘氏来了,自己亲自到门外来接。刘氏也是紫绫滚边大衫,下面系着百褶裙子,看去约摸四十开外年纪。见了滕氏深深道着万福。滕氏引到客厅坐着,自己侧面相陪。
刘氏先说了几句客气话,然后含笑道:“我今天的来意,前几天外子到府上来叨扰,已经说过了。”
滕氏道:“是小女的事,有累贤伉俪挂心。”
刘氏笑道:“这话说不得了,一边是马太守,一边是祝员外。但愿两家结为亲戚,我们跑几次路,那不算什么。”
滕氏听她口风,还完全在接洽期中,倒不失为媒人的身份,比祝公远转告李、田的话,总是一说就成,那是好听的多。便笑道:“马公子为人,听说很好,我们想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