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挨到这日晚上,拜见了周先生。周士章知道他和祝英台故事了,也勉励一番。并规定后日动身,梁山伯称是,方才告辞。次日买点东西,收拾行李,匆匆又过一日。到了临走的这天,依然是一个晴朗的日子。他的马已经病死了,就改为步行。出门不多远,就遇到那棵巍峨的大樟树。他想起那喜鹊的叫声,祝英台还做了一首诗,诗的最后两句,“吾俩莫迟延,然彼金莲烛。”这还要多么明显?那天我若是明白了,有多么好。这思想没完,又走到流水浅沙的地方,又想起祝英台指着鹅说,雄的在前面走,雌的后面叫哥哥。这分明指着鹅,说着自己。银心还在旁边说梁相公真像一只公鹅,这已经对我说明白了。可是我不懂还罢了,还说银心胡闹。哎!这样想着,一直想过十八里长亭。复又想起一首诗,于今想起来,那诗更进一步,完全表明她是个女子。所以她问我为什么还春容淡淡的呢?但是我依然不懂,惭愧呀惭愧!祝英台真没奈何,就提起九妹来了。而且愿代九妹作媒。唉!哪里是九妹,就是英台自己呀!他想到这里,不免两手一举,叫道:“我自己太不明白呀!”
四九挑着担子在前走,问道:“相公,什么不明白呀!”
梁山伯醒悟过来,随便答应道:“不相干,我捡着一片树叶,以为是女人的玉环呢。”
四九也没追问。不过这几天,粱山伯在路上,老是一个人自言自笑。四九也不免发呆,相公为什么这样高兴呢?一天上午,赶到了家。梁山伯父亲梁秋圃正在门前看大路上行人。只见一副担子一直向前,后面跟着一人,四九老远的叫了一声老相公。
梁秋圃道:“哟!山伯回来了。”
梁山伯走向前,躬身一揖道:“大人还安康。”
梁秋圃笑道:“身子还好,赶快回家,去拜见老母吧!”
梁山伯急忙向老人身上一瞧,头上没戴头巾,将半白头发梳上一个圆髻,用一根蓝绫子束住了。身穿一件皂色大袍,长胡子有四寸长。他两脚提起来,走得很快。他道:“山伯的妈妈,山伯回来了。”
山伯的母亲高氏,穿一件紫色衫子,正拿了一个大筐,捡理什么。听见一声叫唤,满心欢喜。口里咕道:“我的儿。”
她站在房门口向堂屋里一望。梁山伯已到堂屋,躬身一揖道:“妈妈你好。”
高氏连忙走过来,牵起他袖子看看,问道:“孩子,你好呀。我顶好。”
梁山伯道:“儿很好。不见我两腮很肥胖吗?母亲可是脸上瘦一点了。你看,两耳鬓添了不少直纹。”
话说时,四九把担子挑上堂屋。叫了一声老安人。
高氏点点头,一面将山伯手看了一看,又摸了几摸。便道:“赶快烧一锅水,你们洗澡换衣服,有话慢慢的谈吧。”
高氏放了梁山伯的手,亲自浇水洗澡,烧菜煮饭,清理房间,足忙了一阵。
晚上,天上很圆的月亮,正中桌上点着高烛,梁山伯把木凳圈了桌子,让双亲同坐着,自己就坐在下方,就把路遇祝英台的经过,说了一遍。梁秋圃夫妇都异常称赞。
梁山伯道:“我还只说一半哩。她并非男子呀!”又把主仆都是女子,细说了一遍。
梁秋圃摇一摇头道:“这是了不起的一个女子。你又怎么知道了呢?”
梁山伯道:“始终不知道。后来十八里相送,他打哑谜我猜,我却没有料到有这样能干的女子,女扮男装来求学深造,因此我还不知道。最后,她说有一妹,和她是双胞。她愿意使我二人订为婚姻。”说至此,梁山伯起来,对双亲深深的一揖。因道:“恕儿不孝之罪,儿已答应这婚事了。”
梁秋圃笑道:“这话说得像故事一样,非常有味,你再往下说。你答应婚事,我并不怪你。但是你答应她家九妹婚事,你这位把弟不是落空了吗?”
高氏道:“你坐下,慢慢的说,你怎样对付你把弟吧?”
梁山伯坐下道:“原先我并不知英台是个女子呀。后来,师母叫我去问话,她才说祝英台主仆两个全是女子。她临走的时候,说愿与梁山伯订为婚姻,随身解下玉蝴蝶一只,以为凭证。我说她为双胞所生,有一九妹,许我为婚哩!师母说,她哪来的九妹,九妹就是她自己呀。我细想之下,恍然大悟。这玉蝴蝶,当走路的时候祝英台曾失落一只,儿弯腰拾起,她便举以为赠。现在把那一只配起来,自然成双,这就是祝英台订为婚姻凭证了。”
梁秋圃道:“这个姑娘,遇到我们这忠厚的孩子,她怎样说,我们的孩子就怎样听。哈哈!”
高氏道:“忠厚也不是他一个人呀!银心不是陪着英台同去的吗?四九可也没有看出她是女子呀。”
梁山伯见父母大喜,便道:“父母对这婚事,是没有什么话说了。儿子打算三五天之内,就向祝门走一趟。”
高氏道:“我儿就只管前去,只是祝老伯那儿要预备也对答才好呀。”
梁山伯道:“据祝贤弟所说,老相公那里也没有什么为难之处。”
梁秋圃站起身子,摸了胡子道:“别的都罢了,就是贫寒些。这一层,要好好去说。三日之后,你动身吧。”
梁山伯答应一声是。
十一、两位大媒
这是梁祝分别的第五日。在半上午的时候,祝英台在马上望着,已经离家不远了,因向银心道:“王顺昨日就到了家,依我算来,大门口已经有人望着了。”
银心道:“大概是。如今回来,说走就走。当日要出去,可就费了大事了。”
祝英台道:“这也难怪我的父母。但凡为父母的人,都是向窄路上想。不是男装打扮,我们又哪得出来?大概千百年后,女子是可以求学的。这只怪老天爷让我们出世太早了。”
他们二人说说笑笑顺着大路径直向家里走。果然,家门口很多人在那里等着呢。看到二人回来,笑着一拥上前。接担子的接担子,牵马的牵马。
祝英台滚鞍下马,笑问道:“我变了样子没有?”
大家都笑着说:“还是一样。”
祝英台笑道:“这话不对。这男装衣服,我已穿了三年多,哪有不改变的道理?不过我的心,却还是洁白无瑕,倒是和在家一样。”
说着话,已经走上堂屋,只见爹妈都在这儿正迎接女儿。祝英台叫了一声爹妈,甩着大袖一揖。
滕氏笑道:“干么还向我作揖呀?”
祝公远道:“她还穿的是蓝衫,向我们作揖,也还交代得过去。”
于是二老哈哈大笑,接着银心来拜见二老。
祝英台道:“妈妈说病了,现在想已痊愈。”
滕氏道:“这是你爹爹写信骗你回来的。”
祝英台银心都微微一笑。
祝公远道:“现在回来,改换装束要紧。你们先回房去,改换衣服。三年攻读事多,慢慢再谈吧。”
二人回房去,各自更衣,晚饭以后,祝英台站起来,对着父母遭:“爹爹约我三件事,儿片刻不敢忘记。县中有稳婆,应当请来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