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踏云宗的路上，林十安没有跟沈衍说一句话，更没有因为他的眼疾照拂于他。
罗长老觉得林十安这个人很矛盾，要说他不在乎沈衍，偏偏只带了这瞎子一个人，要说在乎，每每林十安看着这瞎子的眼神，都让他不寒而栗。
到了踏云宗后，掌门亲自见了林十安，在得知他的修为已经到元婴后期时，直接分了一座灵峰给他。
自从到了这里以后，林十安便整日早出晚归，把沈衍一个人留在终年积雪的峰顶，不闻不问。
十几日后的一个傍晚，他罕见的回来早了些。
可刚刚走到山门，远远就看见了一个人打着伞，站在飘然的大雪之中。
林十安瞳孔猛然缩起，暴戾之气瞬间涌遍全身。
他快步上前，然后一脚狠狠地踹在了沈衍的胸口上，对方倒在雪地中后，便直接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这一脚，直接踹掉了沈衍的半条命。
“谁准你……在这里等我的。”林十安唇瓣颤抖着，撕心裂肺的的痛感让他连气都喘不上来。
沈衍大口大口的吐着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十安的手指倏地攥起，用力到连骨节都扭曲起来，刺目的鲜血很快便顺着掌心流淌而下。
他一把将沈衍从地上拽着前襟拉了起来，眼底满是狠绝的疯狂。
“沈衍，我最恨的就是你这个样子。”
第295章 师尊的上古大妖（十三）
他最恨他明明机关算尽，薄情至极，却还要装出这副深情不悔的样子。
沈衍口中还在不断的涌出鲜血，可他却闭上了眼睛。
他怕。
他怕他的目光中夹杂的爱意，会使林十安更加伤心。
林十安扔下他走了以后，一个人从雪虐风饕中走了过来。
他伸手想将沈衍扶起，但最后却只是蹲身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看着沈衍，“这么做，值得吗。”
沈衍用袖子抹去唇边的血迹，嘶哑着声音道：“他是安安，怎么会不值得。”
男子听了这话，眼中泛起浓烈的悲悸，然后低下头道：“你知道的，我不能帮你。”
沈衍右手扶住山壁，尝试了好几次，才勉强站了起来。
“我自作自受，不用人帮。”
男子站起身来，就这样看着他，一步一步踉跄的朝山上走去。
林十安只看见沈衍在山门前等他，可他却不知一个眼睛半盲的人要做到这点有多难。
自从那一脚后，沈衍便落下了咳血的毛病。
再加上这踏云宗靠近极北之地，气候终年寒冷。
对于修士来说，他们有灵气护体自然影响不大，但对于沈衍这种灵根尽毁的普通人，每时每刻都是折磨。
自从那次的事情后，林十安足足有半年多都没有回来。
沈衍也不再去山门前等他，只是每日都会在洞府前站上半日，直到夜风四起，他才会转身回去。
这天林十安飞上封顶的时候，沈衍正一个人坐在崖边的石头上。
他大步走过去，一把将人扯了起来。
“你不知道自己眼睛看不见吗？”
沈衍听着他薄怒的语气，微敛双眸道：“下次不会了。”
林十安这才感觉到自己手里攥的手腕格外冰凉，就像握在一块寒玉上一样。
他刚松开手，沈衍便咳了两声，苍白的面颊顿时涌上一股血色。
林十安踹那一脚时，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所以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使了多大力气。
如今看着沈衍面色虚弱的样子，心头抑制不住的难受了起来。
正当他转身要走的时候，沈衍忽然开口道：“陪我吃一顿饭，可以吗。”
林十安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走。
虽然他这么长时间都没在峰上，但是每日都会有人按时送来食材等一应用品。
想到这里，沈衍垂眸笑了笑。
他的安安，总是心软的。
做好饭后，两人在洞府中面对面坐下。
看着对面的沈衍，林十安忽然恍惚了一下，莫名想起了在碎穹峰上的日日夜夜。
他不明白，那时的他怎么能那么喜欢沈衍。
喜欢到不惜跟白泽联手，骗都要骗着沈衍把自己的心挖出来。
想到这里，林十安的双眸便瞬间红了起来，无法再看对面一眼。
两人就这样默然无语的吃着饭，每一道菜，都是沈衍事先练过千百遍的。
当听到林十安放下筷子的声音，沈衍也停下了手。
“要走了吗。”
林十安的喉咙猛然涌上一股酸意，用尽全力才忍住哽咽。
过了很久，他听见自己说：“沈衍，我送你回苍凤城。”
在他意识到自己还在乎这个人时，他真的怕了。
他怕自己有一天会再度失控，会做出什么彻底无法挽回的事。
沈衍的指尖微颤了一瞬，微微垂眸道：“我没有再去……等你了。”
一滴眼泪顺着林十安的眼角悄无声息的滑下，接下来的泪水便愈发不受控制。
“你可不可以别赶我走。”沈衍生硬的挤出一句话，“我可以做饭给你吃。”
还没等到林十安的回答，他便猛地咳嗽了起来，剧烈的像要喘不上来气一般。
“我去找医师。”
沈衍拼了命的咽下口中的鲜血，赶紧道：“我没事。”
林十安看着他这副模样，浑身像是被突然抽干了力气。
过了不知多久，他走到对方身前，满目颓然道：“沈衍，我放过你了，你走吧。”
沈衍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悄悄将刚才捂过嘴的右手握了起来。
“除了你身边，我无处可去。”
听到这句话的林十安，蓦然感觉自己的心头就像是被用挂满倒刺的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
因为比起爱来，让他去相信沈衍，更难。
他强忍着全部的心痛和绝望，用一种冷鸷的声音道：“随便你。”
说完这句话，林十安转身便走了。
而这一走，他足足有三年都没再回这峰上一次。
林十安再次见到沈衍时，沈衍的鬓边已经生出了白发。
“你还不肯走吗。”
沈衍听到他的声音时，那双没有聚焦的瞳眸先是颤动了一瞬，然后唇角竟微微扬了起来。
“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饭。”
林十安眼眸瞬间紧缩起来，下一秒，身侧的两只手便死死地攥了起来。
就这样忍到自己能发出声音，他对沈衍道：“十五日后，我就要与人结为道侣了。”
他是故意这样说的，因为他突然明白了这人到底在执着什么。
他不要这份执着，也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出乎意料的是，沈衍听到这话的反应竟然极其的平静。
“好，我知道了。”
这句话落下，两人之间便陷入了沉默。
“大典过后，我会让宋决将你送回苍凤城。”
说完，他也不听沈衍的回答，转身再次离开。
林十安走后，沈衍先是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摸索着走到隔室，取出一副笔墨纸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