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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酥手(3)

只是那描摹作画的手笔,越看越觉得与《红酥手》一致。她微微蹙眉,凑近了细看画作,又抬头凑近了看萧蔚神色,后者面无表情,完全没有被发现心思的躲闪,也没有被她这般靠近应有的羞涩。

余娴指着画:“你上次说作那幅画的朋友,该不会就是你自己?”

萧蔚正在收拾案卷,闻言不慌不忙反问:“余姑娘心中希望是在下吗?”

余娴故作疑惑:“你怎么总喜欢反问我?是你不敢说吗?”

“在下只画倾慕之人。”

余娴抬眼,萧蔚正定定地注视她。

余娴别开眼:“我并不想知你倾慕之人是谁。”

萧蔚紧接着便道:“在下倾慕之人是……”

他故作一顿,余娴屏住呼吸,生怕表现出自己想听。

良久,萧蔚拿起桌上画作和卷宗,躬身一作,气息颤抖似有隐忍:“萧蔚僭越了。”语罢转身离去。

“啊?”

余娴抬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不是。

也没怎么着她啊。

可你还没说是谁。

喂喂,回来。

她是端庄娴静的小姐,让她如何开口啊。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好样的,他竟没再出现。余娴在姻缘庙把头磕烂了也没想出他的深意。

一年,两年……家中巨树经年如一日,秋去萧索,夏来蔚起,她的秋千越荡越高。

一别两年,再次见到他,是他成为直属于陛下的从七品刑科给事中*后,上门提亲。隔着屏风匆匆一瞥,也只瞧见模糊的背影。

萧蔚官低位卑,父亲也知道他的出身,却似自有打算,欣然同意,还反过来劝母亲此子前途无量,又谈起近年鄞江城里她的名声,再说到她的年纪。两位兄长也在一旁帮衬劝说。场面很诡异,余娴不知道萧蔚是如何做到的。他果然在端朝开出了自己的路。

最后父母齐齐来问询她的意见。

父母之命她不打算忤逆,更何况,她还与萧蔚有不解之缘,只是实在想不通,两年不见乃无情乎?上门求娶乃有情乎?那双让她魂牵梦萦的红酥手,为何又伸向了她?

余娴再次跑到姻缘寺,这次她虔诚地磕头求了一签。

似是这签太复杂,不好说,尤其当小师傅听余娴讲了来龙去脉之后,更是解得满头大汗,唤来几个师傅一同商讨。最后还是年迈的住持路过,对她说道:“且随缘吧。”

余娴便不再后悔了。她要嫁给自己会在睡梦中念三十余次名字的萧蔚。

定下之后,唯有余夫人后悔,日夜抱着她哭。出嫁前一夜还捧着她的脸口出狂言:“我的阿鲤身娇体软,怎么受得住那等市井粗人的猛.浪啊?”

此时此刻,余娴坐在萧宅喜床之上,想象了一下,孤傲的萧蔚,如何露出母亲口中的“猛.浪”做派?脸很快烧了起来。

下一刻,她听见门前响动,传来阿嬷和陪嫁丫鬟们整齐的声音:“姑爷有喜了。”

第2章 白首成约,终身之盟

萧蔚今晚喝得有些多,却不影响他头脑清明。在筵席上应酬来宾,结交权贵,这种左右逢源的感觉让他近几年挣扎在端朝这片泥沼中的心,松了许多。

是的,他不爱余娴,但他爱余娴带给他的利益。他要做的事,离不开余娴的帮衬。余娴天真,却不愚笨,巴结的手段再高明也会被识破,唯有用最低级的手段和足够的耐心等待,才能反误聪明人,一击即中。毕竟没人能想到,为了娶余娴,他会足足筹谋四年。

从她第一场相亲宴失败开始,到鄞江风语流言,再到月华节初见,他以勾栏院式的淸倌儿模样蓄意勾惹,赠画撩拨,而后几次三番私下约见却迟迟不至,故作相思之局。就连仇家绑架,也是他背后操手,让她落英雄救美之俗套,又故意给她机会看他描摹画像,揭开“红酥手”作画者是他本人,惹她心动。

如此悸动之时,消失两载,让她无法自拔,相思成疾。

这两年时间,足够他将余尚书之心收拢。七品给事中虽只是小官,却是陛下以下制上的要职,批阅往来奏折,稽查百官之失,就连内阁首辅也要给几分薄面,以职务之便,替余尚书递消息,除异己,他耐心得很。除此外,余娴的两位兄长所在赌坊、当铺也被他打点设局,待他们欠下外债,他便以余尚书昔日门徒的身份出手相救,纨绔之心,甚好拿捏。

唯一在他算计之外的,是余娴的耐性。他以为自己的消失,会让她忍不住打听下落,频频向余母问起,好让他有机会收拢余母。却不想,这两年时间,她亦如人间蒸发,独在闺门,从未过问他。

她若有情,为何不问?她若无心,为何下嫁?如今她是何情思,他也有些摸不透。

门终于推开,萧蔚的脚步声沉稳,落在余娴的耳中,与心跳暗合上鼓点。她微微正身,借着伸背的动作将疲惫抻开,喜帕上的流苏却纹丝不动。

余娴垂眸,在喜帕之下看见萧蔚的皂朝靴,紧接着,一根秤杆将喜帕撩开,光明如风袭面来,她一愣,又匆忙抬眸。

公狐狸精喝多了酒,脸上晕了两片红霞,凝视着她,慵懒地笑了。

这是余娴时隔两年,再次看见这张脸,和初见时相比,更有几分成熟韵味,那话本子里的公狐狸精从小淸倌儿变成风韵十足的媚郎了。

萧蔚朝她伸出手,“萧蔚僭越了。”他用了两年前离开她时同样的说辞,有意惹她。

余娴盯着这只手久久不能言语。

让她日思夜想的红酥手此时就在她面前,骨修如竹,指削似玉,红彤彤的指尖上有一层薄嫩的甲,长短留得恰到好处,弧度趋尖,有些像狐狸爪子。

僭越?她听懂弦外之音,忍不住探身,把脑袋放了上去,然后偏头,让脸颊触碰到他手心肌肤。就着这样的姿势,她抬眸望向他示意。

萧蔚的眼神几不可见地微微闪动,没明白她在做什么。试图理解一番后,他收拢掌,端起她的下颌,弯腰在她耳畔说道:“还未与在下同饮合卺酒,不能洞房。”

余娴误解了他的意思,顿时如熟透的虾全身发红,还好她妆厚,且嘴硬:“只是以为你想细看我的妆面。因为上一次,你说僭越的时候,也离我这般近,这般看我入神。”

萧蔚再度一怔,随即莞尔:“余姑娘记得甚是清楚。”语毕,他拉起余娴的手,引到了桌前,斟满两杯酒,一杯递与她,并邀她交杯:“白首成约。”

余娴举杯贴上,认真想了合词,郑重道:“终身之盟。”

萧蔚一饮而尽,侧眸看见余娴在小口抿咽。她不会喝酒,只觉心口腹腔辛辣无比,半晌无法下咽,萧蔚见状悠悠开口:“娘子。”余娴终于把这口酒呛了出来,差不多要谢谢他了。

喝完合卺酒,就是花烛夜。两个人端坐在床畔,一言不发。都是头婚,谁也没经验,但总要有人先提洞房这档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