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女皇神慧 下部(80)+番外

她的爷爷打断她:“好啦好啦,你这女娃就是话多。”

老人说:“连京城里面的达官贵人也都遭殃了,听说下狱的人可不少。皇上病重,太子年龄又小。现在一笔糊涂账,草民们也不知道谁对谁错。”

少女一翻白眼:“当然是京都里面的那些老头子使坏?谁不知道太尉爷心爱陛下?要是不担心陛下,太尉早就攻下建康了。还要犹豫到川军来吗?”

“你懂什么?”她爷爷作势要揍她,手却停在半空,只是对我们陪笑:“小孩子家混说的。”

我拢拢头发:“老丈,就是小孩子家才好呢。”周远薰紧闭嘴唇。

走了大半日,天近黄昏。我们和祖孙两人到了一处农舍。屋内空空,老人说:“这年景男人都出去打仗了。剩下的人哪有心思种庄稼?”

屋旁有条溪水,周远薰用双手掬水给我喝。我们腹内空空,昨夜至今也没有任何东西进肚。女孩子看着我歇在炕上,周远薰翻找屋内。她眼睛眨眨。走到我面前,掰给我大半块饼。

我接过来吃了,又道了谢。老头子也给了远薰一个大饼:“出来匆忙了吧?到了此刻银子比不上饼。你们还是年轻些……”

我问他:“老丈觉得这些年我朝施政如何呢?”

他摇头:“相王殿下在世一切还好。这几年朝廷搞些改革,我们老百姓是一点好处没见。朝贵们各行其道,皇上又拖而不绝。这次太尉打败北军已经算是万幸。该有的难逃也逃不过。”

吃了饼,大家都感到疲乏。祖孙两个进到里屋休息,我和周远薰坐在外间无话。我真想睡一觉。但我也害怕,害怕自己睡下去就没有办法起来。因此只好闭目养神。

夜深之时,周远薰悄悄问我:“我们走吗?”

我压低嗓音:“现在?”

“是。后面一段都有军人出入。你逃走的消息此刻想必到了前面的关卡。只有借着夜幕先走。”他说。

我们不辞而别。夜路更加难走,周远熏身体单薄,抱着我脚步都迈不开。他就改成背着我。我们顺着道边的水沟行进。突然,身后传过一阵阵急急的马蹄声。周远薰说:“不好。”他连忙闪近路旁的灌木丛。

他着急要放下我,但动作还是由重放缓。我坐在他的腿上。他沉闷的“呜”了声。大道上,一队禁军服色的士兵疾驰而来。一个人大喊说:“肯定跑不远!仔细找找。”

我一惊,把头尽量垂低。那群人举着松明火把逡巡四周,我们呼吸都不敢了。心里好像有把锤子在敲击。马蹄声似乎很近,又逐渐远去。

忽然,我身边的草丛发出一声响。月色下一团物事跳过。有人嚷嚷:“小四你去瞅瞅。”

莫非天要亡我?周远薰抱住了我,他自己在秋风里面哆嗦。

马蹄声停下了。有人从马上跳下,靴子和配剑珰珰作响。这回是躲不过了。

千钧一发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少年军人的脸庞,黑瘦而机灵。

我们对视了片刻。他的眼睛反射月光。

他别过头,什么也没有说,上了马。

我只听到他说:“没人啊。一只野兔而已。”

旁人骂骂咧咧:“算了。到前面的关卡喝些酒去,再找不迟。”

那群人终于离去,周远薰问我:“怎么会这样?”

我痴痴的看着月光:“几年前……我们在护南府。鉴容让一个小士卒坐在我们面前品尝牛肉。就是这个少年……”

周远薰默然。

我又说:“听过结草衔环的故事吗?只不过一个无意的善心也许会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周远薰的深湛眸子在秋歌中烟色迷离。他站起来,我这才发现,他的手上黏乎乎的。

“你流血了?”我忙问。大概是刚才他坐在灌木刺上拉伤的。

他大步回身走,孩子赌气般说:“不用你管。”我跟着他,他走了几步,才说:“我们不能从大路走了。不会每次都那么侥幸。你可以走一段吗?”

我点头,跟着他向山林中走去。

披星戴月,后面的两天我和周远薰都在茂林山路上行走。羊肠小道弯弯曲曲,我的脚上很快磨出来血泡。荆棘把换上的裙子也钩破了,还好宫中的丝履轻便,我才可以坚持下去。

每一步,脚底像踩着刀尖,都是疼痛。可就是疼痛中,我对肚子里的孩子格外依恋。如果可以生下他,我一定要把这一路的苦难化为爱他的温情。因为这几个白天黑夜,我对孩子的渴望刻骨铭心。

周远薰基本上和我无话可说。我渴了,他就用手掬山泉给我。我饿了,他也总有食物给我充饥。第一天他给我老丈给他的大饼。原来他省下来了半个。我吃了几口,还给他:“你也吃吧!”他别过头,又一次粗鲁地说:“不用你管。”

我向来以为他内向,但这几日却发现他真是乖僻。

因为离目的地近了,我也逐渐松弛。第三日的夜里,我本来不想休息。天降下雷雨。周远薰脱下长衫给我罩着,我们躲进了一个山间猎户的木屋。

我有气无力的坐在地上,借着闪电的光亮环顾四周。好运气,这里不仅有些腊肉,还有些柴火。我推推周远薰。他就去升了一小堆火。火苗荜拨,雨滴秋声,被风惊碎。

“过了这夜,你就可以到了。”周远薰看着火焰的中心。

“那你呢?”我鼓起勇气问:“你,也和我一起?”

他注视我,怨毒,伤感,爱恋都在憔悴的脸颊上汇聚。

“你说呢?你这几天一直在伪装,你根本就知道我是柳昙他们的人了,是不是?到这个时候点破,我也不得不佩服你神慧。”他淡淡的笑,屋里阴冷虚渺,鬼气森森。

我的心思一动。点破了这张纸,也不是坏事。

我缓缓地说:“你是柳昙他们的人,我知道。你不但是叛党派来监视我的人,而且是他的亲信。开始我只是怀疑,但你到石头城以后第一次来见我,我就肯定了。因为你衣衫和脸面虽然肮脏,鞋子里面的袜子却洁白如雪。但你这几日保护我,照顾我。等于已经抛弃了过去。所以我觉得这已经不重要。你只要回答我两个问题。首先,为什么?其次,你是穆国公送给我的,他也是叛党中人吗?”

他惨淡而笑,凄风苦雨中,他的面容,清雅惆怅。

过了好久,他才说:“我从来就是一个工具。我的哥哥是昭阳殿的一名侍卫。多年以前他忽然死去了。接着我们全家都被先帝处死,只有我因为在扬州的友人家,才被淮王的手下带去抚养。淮王培养了一批为你的父母迫害死去的人的遗孤,目的是为自己的谋反做准备。我十一岁的时候,就是淮王的线人,当时我在济南。这时候我已经懂事,淮王交给我一份哥哥的遗书。原来当年哥哥和内宫的沈婕妤私下情好。婕妤唯恐连累哥哥,因此两人虽然互相爱慕,却没有苟且之事。婕妤怀孕以后非常恐惧,甚至想请长公主出面请皇帝把她妥善安置。可是皇后先下手为强,令人将她劫持北宫处以宫刑。事后她才向皇帝奏请说,沈婕妤对她不敬。你的父亲表面风雅,实际上是铁腕人物。对宫内情况他心知肚明,而他居然可以坐视不理。

上一篇:女皇神慧上部 下一篇:红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