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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神慧 下部(78)+番外

王珏说完,还是跨出了船舱。只听他对那几个人说:“时间紧迫,诸位自己逃生吧。”

为首那人说:“大人来往石头城好几年,在下今日才知陆大夫就是大人本人。我等为书阁效力,死不足惜。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我们挡一阵是一阵儿。大人赶快离开吧。”

王珏重新回到船内,那小舟已经逆水行舟。船桨活动声中,王珏从容的坐下,摸了摸我的脉搏,也不忙于解释。

我好像一直窒息于水面之下的,直到此时此缓过气来:“大哥,原来你早就接管了太平书阁?”

王珏沉吟后跪下来,脸却离躺着的我很近。他慢慢的说:“不错。阿览去世以后,实际的太平书阁已经到了我的手里。当年淮王谋反之前,扬州的太平书阁消息不利。华鉴容越权查账之后,陛下也将情况告知阿览。破城之日,淮王同党的名单阿览事先看过。他怀疑太平书阁某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此时就萌发取代之意。太平书阁本来是只有历代皇帝知晓的影子机构。其他大臣一概不闻。而书阁的规矩,只有上一级的人,才可以知晓下一级的底细。因此,除了皇上没人知道领袖是谁,对不对?”

我点点头:“是。我一直以为,领袖还是荆州的上官遥。”

王珏淡淡一笑:“上官遥在阿览去世的时候就已经重病。天下只有陛下和王览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在世人眼里他不过是一个私塾先生而已。因此,阿览要我去接手上官的工作。因为他怀疑过王琪,所以我接管太平书阁也只能隐瞒陛下。这五六年来,我早就告别了桃源隐士的生活,以各种身份混迹于各地。每当陛下说我清闲,我也只能一笑,又能如何?”他的语气似乎在说平常家事,但细微处婉转顿挫,使人不得不为之感动。

我接过话茬:“怪不得大哥你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

王珏摇头:“因为太平书阁的体系千疮百孔,所以能够保护君王才是第一要则。原本在宫廷内部,是没有太平书阁成员的。但淮王事发以后,阿览亲自在宦官选择了一人守在陛下左右。他就是杨卫辰。”

我心底顿时彻悟:“是他?现在他在哪里?”

王珏答道:“卫辰的父亲原来为扬州的一名鸿儒。多年以前因为得罪淮王党羽,他无故失踪。从此全家坠入困境,卫辰才自愿净身入宫。阿览说,他第一次到昭阳殿见神慧。那天先帝派上书房的一个小太监前来传令。夏日炎炎,杨卫辰立于烈日之下纹丝不动且神态安宁,颈部扣子严严实实。他小小年纪,毫无浮躁之心。就给阿览留下好印象。内宫只有他可担此重任。”

我回忆起来,初次见到王览,来传令的那个小太监给王览的笑脸。果然是杨卫辰!有的记忆清楚如昨日,但细节处不经人点拨,想不出来前因后果。杨卫辰为我亲信,首先是王览引荐。他沉默寡言而心思缜密。普宫内侍,无人可及。

桨划水,声声快。我问:“他那天去通知庞颢了吗?”

王珏说:“太平书阁人要想传递消息,有千万种办法。卫辰虽然通知了庞颢,他本人却没有离开宫殿。至今他还和宋彦隐匿在宫中。”

我哑然:“宋彦还活着?”

“应该是。那天卫辰推知宋彦会寡不敌众,所以在与柳昙大军交战之前,宋彦已经被他劝说离开。我现在也没有确切的消息,但我估计以杨卫辰的大智慧,如今内宫中才是首都最安全的。他们还会选择其他地方吗?”

我无语,玉玺不翼而飞也该和他们有关。一步步回想,王珏当初的警告言犹在耳,但我因为意气用事忽略。现在后悔也晚了,我鼓起勇气说:“太平书阁终究没有盯住柳昙。这是我们命里劫数。”

王珏情不自禁的用手捉住衣服的一角:“是啊。柳昙年轻时候为吴王挚友,但谁会想到,同时他也是淮王死党。现在推知,当年淮王在先帝面前进谗诬告,柳昙也起了不少作用。他这个人野心虽大,叛乱却不是时机。我得知宫变以后,为了营救陛下绞尽脑汁。没有想到他居然因为害怕内宫变乱,而把陛下放到书阁最有基础的石头城内。真是天助陛下!事先书阁的人到处放风说统领小妾恐怕早产。今夜我们先燃起大火,然后以统领住处着火为由,伺机营救了陛下。如果追兵不来,走水路两天就可以到扬州张石峻处。”

我拉住王珏的手:“大哥,现在局势到底如何?”

王珏苦笑:“国不能一日无君。没有了皇帝,还不是一团糟?杨州以上北方各州全部拥戴华鉴容,指责建康挟持天子。建康和南方各州都跟随王琪,以为即使陛下重病不能理政,太子也是正统。双方僵持不下。大约顾念陛下安危,华鉴容至今按兵不动。四川的穆国公已经率领大军日夜兼程赶往建康。国公说他只相信陛下一人……”

他话音刚落,头戴斗笠的船娘弯腰入了舱内。她先给我施礼,抬起脸来。是个气度高华的中年美妇。清光艳光,都包含于岁月赋予的平和神态之内。

我叫出声:“流苏!”

“隔了那么多年,陛下还记得妾身?”她微微一笑。随即收起笑容:“王郎,情况好像不妙。”

王珏说:“怎么?还是追上来了?”

她重重点头。

王珏握了一下她的手:“既然如此,就按照原来的办法吧。马上就要到松林了,你陪着陛下等待接应。我去引开追兵。”

流苏的眼睛瞬间变得莹然:“王郎……”她似有言语堵在胸中,接着却爽快的说:“好吧,王郎你放心。”

小舟停泊在一处荒僻的松林,王珏抱着我下船,流苏搀扶住我。王珏没有和流苏告别,离开时将一个小瓶塞到我的手里,淡淡说:“陛下,这个药丸和水服下对你身体有好处。”

流苏静静目送着王珏上船,轻舟荡过芦苇。不多久,从松林的间隙中,看见水面上驰过许多火把通明的大船,纷纷向着王珏小舟的方向驶去。

这个时候,流苏才轻轻哽咽了一声:“王郎啊……”

我的肚子开始疼了,忍不住弯腰。流苏连忙拿出腰间的水壶,催我把药服下:“陛下有身孕吗?”

我不好意思地点头默认。虽然都是女人,但我仍然感到尴尬。她像母亲似的轻揉我的腰部,亲切的说:“嗯,妾身在扬州见过华公子。他那时还个是少年,整夜都会对着大红芍药发呆啊!”

我慢慢吞下药丸,没有搭话。

她又说:“能做母亲真好。”

我问:“难道你不能做母亲吗?”

她苦涩摇头:“妾十三岁为太平书阁所选时就服药,终身不能生育。十五岁被冠为花魁遇上王郎,虽然什么都给了他,却……再也无法给他一个孩子。所以王郎关心陛下母子,妾身也认为是天经地义。”

我语塞,身为女子,我也体谅她的心情。皇权是什么样残酷的利刃呢?清白健康的女孩子只因为被选作一个耳目,就会失去为母亲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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