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女皇神慧上部(29)+番外

那尊像上的铭文是王览拟定的“光圣六年,琅玡王览为弟岳阳叶光造像,伏愿吾弟光往生于西方极乐世界,佛祖赐福于叶光及人间一切众生。”

走出大悲刹,郊外郁郁葱葱。我对王览笑道:“你可以安心了?”

王览微笑:“刚才庙里的茶水好喝吗?”

我点头,想到住持师傅对我们的说话, 说这茶清口, 在于沏自活水。

“览, 什么叫活水?”

王览意味深长的笑:“就是心里的井水。”

“你心里有口井?”我问。

王览笑而不答,伸手把我为山风吹散的一缕头发拢好。

从大悲刹回宫,要经过一个名为广善庵的尼姑庵。我早就想去看看在那里出家的永安郡主,正好今天得空。我探寻的瞥向王览,他说:“我在这里等你。去吧!”

看到永安郡主的时候,她头上戴了个尼帽。白生生的脖子上,没有了细碎的发丝。她原来有一头多么漂亮的青丝啊!和我的一样光艳。

她嫣然一笑,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青丝就是‘情思’,断了好, 少了好些烦恼。”

我默默看着她。她主动说:“昨天鉴容来看过我了。他就要起程去荆州吗?”

我点头,她黯然叹息:“何必呢?那么玲珑一个人,反复折磨自己。就像他以为自己欠我才来看我,不也是一种残酷吗?让我更加忘不了他。”

我蹙起双眉:“你恨他?”

永安摇头:“不恨。我早就知道他有秘密。他和父亲热络归热络。 怎么可能会反对你?但是我不会说出来。因为我喜欢他。我喜欢他,原因简单。不是因为他漂亮,富有,魅力超群。仅仅因为他像个受伤的小男孩一样,任性而倔犟。”

我又是沉默,永安心平气和的看我,笑道:“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陛下,永安是没有慧根的,只好躲到清净之地修行。 但愿陛下比永安幸运吧。对鉴容好一点,他也怪可怜的。他毕竟是我们的表兄,也许兄妹之情是最合适大家的。”

我们谈了好久,铅华无御的永安还是楚楚动人。然而她的双眸变得好清澈,好像一夜之间轮回了几世,有了非凡的悟性。

我跨出庵门,昔日的郡主对我合十躬身。我背后,木门吱呀的关上了,把我和红尘世界隔绝在外。我一眼就见到王览, 他在竹丛边上静倚修竹等待着。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有着超人的耐心。

“鉴容说,他对不起永安。”我没头没脑地说。

“我也对不起鉴容。”王览吐出一句话。

他低头,凝神地看我,说:“我以前想,人生就是无争。我小时候,方丈教诲,忍与让,足以消无穷之灾悔。在佛门过了许多年,我也确实学会了克制。可最近我发现,有一样我不能让——即使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王览的意思,他怜我宠我爱我护我那么多年。即使没有山盟海誓,怎么能够割舍?我听了,只是靠在王览的肩上,一切尽在不言中。

华鉴容离开的那天,我在清凉殿召见了他。他刻意打扮得华丽。深紫色的七星纹的缎子衣服下,是藕荷色的苏绣衬里,上面用金线绣着一朵朵的茱萸。他修长的身材,优雅的步态,恢复了过去骄傲的样子。可是,当发现王览并不在场。他的含笑神气的大眼睛却立刻为扇形的睫毛掩盖了一半。

“你到荆州,不过是权宜。过个一年半载就回来。”我说,并不避讳的上下打量他。看来他完全康复了。

“一年半载怎么做得好差事?”他和过去一样,微抬起下颌笑着反诘。

我故意沉下脸:“不许你和我顶嘴。王览就根本不想调你去那个是非之地,还是我以当日他的承诺帮了你。老实说,你到哪里, 我们, 还不是一样。”

他闻言直视我,自嘲的笑了笑:“也对。反正再怎么游水,到头来和没有游是一回事。我不躲了, 我认命。”

我深深呼吸几次:“鉴容, 我们是朋友吗?”

“我们是君臣,仅此而已。”他冷着脸。这人恢复正常了就讨厌,并不是我的偏见。到了分别的时候,他 还对我冷着脸!

我也怪,在他面前,喜欢发小孩脾气。我质问:“是君臣,为什么送那芍药给我?”

他语塞,过了一会儿,柔声说:“阿福,别逼我。我陪罪,不行吗?”他的嗓子, 沙哑了。

“那我们是朋友吗?”我追问,语气中竟然含有撒娇和赌气的意思。说出来,自己才发觉。

“是。”他不得不垂颈,“王览也是我的朋友。”

“鉴容哥,你要保重。我们等你回来。只要你到荆州, 我就放心了。”我这才笑着说。天知道,我的笑容有多么勉强。我的心,酸楚的出水来。说他像芍药,芍药别名“将离” 。真的不吉利。我每次和他分别,都特别难受。可为什么我们会一再别离?

我一难过,华鉴容的面上就豁然开朗起来了。他的眼睛,起了浓浓笑意。大方的对我说:“快临别了,吹一首笛子给你听好吗?”

“好, 我要听梅花三弄。”我这才随之缓和了情绪。梅花三弄是他的拿手曲目。

“梅花三弄,凄凄惨惨的。现在是夏天,吹个鹁鸪天,才有意思。”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了野王笛。如他所料,欢快的韵律,很快赶走了我心头的愁云。

我回到昭阳殿的时候,天已经下了好一阵雨。自从母后去世, 我们只有在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才住到这里。到了荷塘边的听雨榭。远远望去,王览正坐在白玉床上,抚节歌唱。我示意韦娘带着下人们离开。

“荣枯不须臾,盛衰有常数。

人生之浮华若朝露兮,泉壤兴衰。

朱华易消散,青春不再来。”

我第一次听见他唱这歌,雨声中,那歌声嘹亮豪放。

我走进门内,琉璃灯影下,王览赤着脚,连白衣的胸襟也敞开。露出一大片如冰似玉的肌肤。我好奇的环视,才发现他正在喝酒。在我的记忆中,他从来没有这样随便。他的旷达中有着竹林七贤的风度,比平时要放任许多。他靠着茜纱窗,倾听什么,高大的身躯就像玉山将崩。

“览,是怎么了?一个人喝酒,闷吗?”我问,一边用手去扶他。

他很轻的推开我,小声笑道:“容我醉是眠,可以吗?”

“可以。只要告诉我,你在听什么?”我说。

他疏懒地回答:“听荷花的声音。”

我奇道:“这荷花,有声音吗?”

“当然。雨打荷花,像音乐呢。这里种的可是来自昆山的千瓣莲。一花双芯。大名府的一对恋人, 当年因为家人非难,双双投水自尽,魂灵就化成了这红色的千瓣莲花。”王览对我说,凤眼里有空灵的禅意,像半透明的彩虹。

“这样啊,原来还是象征着忠贞的爱情。我们第一次见面,母后就叫你把典故说给我听的。”我俯身说,额发上的七宝簪的翡翠坠子快要碰到王览的脸了。

上一篇:落蕊重芳 下一篇:女皇神慧 下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