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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蕊重芳(44)

"啊!汪以全!端王府的总管!"老二孙驰快道了一句。

"这么说,那航儿媳妇跟端王府有来往?"

"从没听过这等传闻!她十七便即嫁给了航儿,闺中少女又哪来与端王有交情?更何况端王端王妃年纪均大过她一倍,她又是如此身份,哪里会和她有所交结?"孙驰缓缓分析了一圈,只捋了捋胡子,摇头不信。

安缨此际也插了个嘴,"那骆垂绮无恃无靠的,若真结交了端王,还不天天挂在嘴边显耀,哪里还会偷着来!"

"嗯,也是这个理......"孙骥听了,也觉不太可能。

于写云怔了半晌,忽然道:"会不会和端王府上的总管什么的有些来往?不是听说是那个'汪总管'么?或者,与这些下人有什么沾亲带故的也未可知啊?"

"骆氏门庭,决不可能与这些王府下人有什么亲故!当年骆相是独子,其妻亦不过一个弟弟,哪来的什么亲戚故旧!"孙骥话至此忽然顿了顿,"不过,当年骆相恩惠广施,说不定,有些恩情于那王府总管,她就此连上线也未可知......"

"嗯,有理。"

"哎呀,眼下不是说有理没理的事,总之,她与端王有交是事实!那现下该怎么办?"于写云耳听他们说来说去些不相干的话,心头更急。

"唉,如若她父母健在,如今孙府还是沾了她骆氏的光呢!可惜!可惜!"一直未出声的老四孙骖忽然开了口,只一声叹,叹得厅内各人面上有些讪讪的。

孙骥挺不是滋味地横了他一眼,扯开话题,"投靠端王原也失为一条妙计。但是此番是信端二王之争,端王一直只好书画,虽有传是为韬晦之策,但终究不涉朝政,眼下只不过仗着女皇宠爱,在朝中既无经验又无人脉,要他与信王一较高下,总是差了那么远远的一截子。"

孙驰捋了捋胡子,点点头,"不错!其实只要端王放手,相渊那边就不会逼得那么紧。没了端王,信王也松口气,相渊就更松口气,场面缓了,大家就好说话了。"

"所以,得先把端王这条线给掐了!怎么比,靠信王总也比靠端王来得扎实!"孙骥临时想到一点,目色马上就沉了,"眼下这事还得快!万一叫信王知晓我们与端王暗通款曲,到时还只当我们在背后力挺端王,这可会惹出大麻烦!"

于写云听了皱眉一想,便侧头唤道:"锦儿,你刚刚说,看到送信的,除了溶月,还有其他人么?"

"没了!就只是溶月!"

"嗯!你下去吧!"于写云挥退了丫鬟,再朝众人道,"这就容易多了!左右不过一个小丫鬟,只消在半路上截了,再转手卖到远处去,总不会露了风声。"

"嗯,如此甚好!就这么办吧!"

锦儿在窗棱下听得这几句,心头登时一冰,腿已软倒在地,再站不起来。

"航少爷,我估摸着,这天窗外边就是厨房后头的柴架子,只要爬得上去就成了。"历名靠坐回来,冲着一直敛眉沉思的孙永航小声道。

"先不忙!你坐下!"

语声异常沉冷,听得历名心头生出些寒意。他依言坐下,"少爷有什么吩咐?"

"刚刚我去明大人府上坐了会儿,我爹这一次,只怕真有事......"他说得很淡,仿佛令他真正着意地并不在此,"历名,我出征期间,爷爷病重,他的一切朝务是不是就是垂绮一人在打理?"

"是,少夫人为了这个整日费神,总算也渡过了难关。"自二人为了相府小姐一事四处奔走之后,少夫人就将此事细细地说与航少爷知道了,难道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么?

"嗯,一直都是你去送的书函公文么?"暗夜里,瞧不清孙永航什么面容,只依稀一双眼睛亮得人心头发寒。

"是啊......"才应出口,又觉不对。历名想了想,也觉得没必要瞒着,就又补上了一句,"头一次少夫人是亲与信王爷相晤的,后来与端王爷,虽未亲见,却也是少夫人拿着骆大人生前的画作送与端王才通了气的。"

"连她爹生前的遗画她都拿出去了?"孙永航蓦地笑了声,却像是从缩紧的喉间夹着出来,满是干涩的感觉,"可饶是如此,依旧保不来什么!只是为着这个泥潭深陷的孙府又拖下一桩陪祭罢了......"

"少爷......"历名听得莫名,心中却隐约有些摸不着的慌。

"她真傻!这又不是她的家,也没有把她当家人的人,她何苦拿着她爹留给她的遗物作这样的牺牲?到如今,谁又真正疼惜她了?这府门里,没一个!"明明是激愤的话,然由孙永航口中吐出,却叫历名觉得有些冷,在这空屋子里回荡。

已近九月,屋外螟虫四唱,然这屋里却是静得让人心底发毛。

"我如今也明白一个理儿,要直着腰板说话,没个依仗是不行的。"黑暗中,历名仿佛听见骨头相挤的'咯咯'声。

"航少爷......"

"我如今才真切懂了老爷子说过的话......"孙永航咬住了自己的手背,狠狠地咬着,直至口内弥漫出一股甜腥味。

航儿啊,坐上这位子的,总也要担待一些不愿担待的事,你会认命么?

他认命么?不,他不认,从前他不认,现在他也不认!不想认,不甘认,不愿认!可是,他能不认么?爹落人手柄,命在旦夕,真可以弃人伦不顾么?而垂绮,方才明远说了,信王不知为何对垂绮极有防忌,竟与相渊暗中共促此事,是要绝了垂绮的生路!这于他,还能做什么?他不能亲手送着自己父亲去死,也更不能亲手送着自己心爱的人去死,那么,他到底该怎么做?能怎么做?

垂绮很不错,但红颜自古多人嫉,她没有娘家来支起她的身价,又失怙失恃,你拿什么来维护她?孙家易呆么?再加上她那个容貌,朝局一日,风云四起,到时你要么把她锁在深闺出不得半步房门,但依她在天都的声名,又有那个才情,你若无权无势,周全得了她么?

他周全不了,原先,他以为他行,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他,孙永航,无权无势!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

猛地,他一拳砸向一边的粉墙,闷响一声,叫历名唬了一跳,连忙检视他的手,"航少爷你......"

"历名,如若......"他的话吐得极艰涩,仿佛有什么正在碾着他的喉咙,"如若,我真娶了那相府小姐,她会如何?"

历名一怔,默了许久才低低地回道:"少夫人必定极为伤心......"他的气沉得很低,然而忽然像想起什么似地猛窜上一个惊疑,"少爷,老爷夫人不是说要......要休、休......"

孙永航'豁'地站起,"绝无可能!应了那相渊的女儿进门,已是我最大的底线!我孙永航一生一世,只有一个妻子,百年后共立祠堂的就只有垂绮一个人!"他狠狠地道,似是在赌咒发誓,说得既坚又实,半点没得转寰。然而话一出口,他又忽然像被刺了一般,整个人都泄下气来,浑身只萦了一怀痛楚与挣扎,百般苦涩,"只是,便是这样又如何?我,终究还是要牺牲她......这世上与她唯一相亲的人,个个都在牺牲她,这一次,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