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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蕊重芳(115)

她原是孤身一人了!早就是了!微闭了闭眼,她回望向女皇,心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似冰般坚透,"皇上请宽心,碧落地广人稠,朝中俊才侪侪,只待为国出力,匈奴之患相信一定能妥善解决。"

"唉......"女皇想起这事不由头疼。

"皇上,何苦烦恼?匈奴虽强,但咱们碧落的北防也不差呀!麟王是惯战的骁勇之将,手握十万雄狮,完全可堪与匈奴一战的。"

女皇一阵警醒,神色有些泛白,不由喃喃自语:"这十万兵马,......是敌是友,还远未可知啊......"话一出口,女皇又自觉失口,忙皱眉不语。

然而垂绮却微微一笑,"那是碧落立国便许以世袭为王的麟王啊!世人断无舍大利而就大险的,更何况......瀛州还有六叔孙骏将军把守......"

提到孙骏,女皇倒是侧眉朝垂绮瞧了眼,继而眼神略深,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阵,才微微一笑,"垂绮,你是个细心人!"

"皇上过誉!"

"呵呵,今儿也坐得晚了,朕就回去了!"女皇站起身来,众人自然起身相送,然而才走得几步,女皇却忽然回过头来,"你们就不用送了,垂绮,你随朕走走。"

"是。"垂绮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温婉地随行而去。

"垂绮,朕听说,你与小珪颇有些交情?"女皇状似很随意地聊着。

"回皇上,端王爷雅好书画,曾向垂绮购求先父遗作。"

"哦,这样啊!"女皇点了点头,继而回头瞧她,"你待在深闺大院里,真是可惜了!呵呵,好一对夫妻,俱是拔尖似的人物!"女皇扶舆上车,在入内时忽又顿住,"骆垂绮,你举荐孙骏,可有为你孙家的私心?"

骆垂绮对于此问似是早有所料,神色未动,从清而婉地答道:"回皇上的话,垂绮有私心。"她顿了顿,又明明朗朗地道,"这私心是持家。然这家,须得国安。匈奴大患,兵锋一起,碧落何家可保?家若不保,垂绮私心又向何处?"

女皇微露笑意,"朕就喜欢坦诚之人!行了!你回去吧!过几日,朕再与你说话!"说罢便入舆坐定。

效远吩咐起行,瞅了瞅跪在府门处的孙府众人,待垂绮行过送礼后,又向她行了一礼,低声道:"效远谢过夫人恩德,但有差遣,便请吩咐,效远当尽力为之。"语罢也不顾垂绮微愕的神色,转身追着皇舆而去。

第26章

关山梦魂长,鱼雁音尘少。

两鬓可怜青,只为相思老。

皇舆行了一阵,在近宫门时,女皇忽然唤了声,"效远,你马上传召孙永航,南书房来见朕!"

"是。"效远应了声即往政务房过去。

政务房里,孙永航调了内监替他搬了满书案的书卷,一叠一叠,一手执了灯烛迅速翻看。效远入内的时候就瞧见这副情景,他扫了眼案桌一角摆着的,大约早已凉透的晚膳,几乎没动过几筷的样子。

"孙大人。"效远咳了声。

孙永航回头,见是效远,这才将手中的书卷稍释,"公公?"

效远拱了拱手,"孙大人,皇上传召,南书房觐见......先用了饭再过去吧!阿全,去把饭菜热了!"

孙永航知他有话要讲,便一手比了比火盆子边上的一座,"公公请。"

效远也不客气,坐定了,头一句便是:"方才皇上去瞧了骆夫人。"

孙永航微愕,继而长揖作谢:"多谢公公周全!"

"孙大人客气!"效远沉吟了会儿,抿了抿唇,话吐得有些郑重,"跟了皇上那么多年,多少能猜到几分。皇上此番在贵府上刻意抬举骆夫人,只怕,就是要动相家的兆头了......相家背后是个信王,这可是个难与的主儿,只怕从今后,贤伉俪便是走在风口浪尖上的人物。"

孙永航低头一笑,再仰面时,已满是自傲的笑容,如夺目的旭日腾空,万丈不避其芒,"多谢公公提点!永航铭记在心!这一程,自我应了相家的亲之后,便再无回头之想!"

效远望着,深深地看了眼,继而也微涩地回了一笑,这般坦诚直白,"应了相家的亲"?相家当日算是走了步下下棋,然而这曾经的屈辱,在眼前这位年轻士子的眼里,却是可以明白示以世人的。他......大概已不再介怀曾经的自己了吧?人生是局,走得出来,何尝不是可敬可佩?

出了政务房,正是子初相交,爆烛隆隆不绝于耳,效远望着远方微映着红白二光的天宇,不由吐了口气,"已入新年了!"

孙永航没有说话,只是遥望着远方的眸中明灭着凌厉之色,一如出鞘的宝剑,乌溜溜的剑身划过,令人莫名地颤栗。

随着效远来至南书房,女皇正负着手遥望着禁宫中那片喧闹之所,宵庆还未完,大抵仍有些戏目正演着,应也有些臣子并未归家,仍在饮酒唱和。

孙永航躬身行了一礼,"臣参见皇上。"

女皇转过身来,抿了抿唇,便淡问,"连守岁夜都不曾与家人相聚,你在心底怨着朕吧?"

"臣不敢!臣为国效力,自属应当!皇上能将此万钧重任交付与臣,臣亦深以为荣!"

女皇一笑,分不清是何意绪,只踱着步过来,"那你有何心得?"

"臣于这几日遍览宫中有关匈奴文献,包括前朝的一些卷帙,臣已颇整理了一些要则,请皇上过目。"孙永航由怀中抽出一卷条文,呈给女皇。

女皇接过,却并未细看,只摆在一边,"你给朕讲讲。"

"是。"孙永航微理思绪,即道,"臣纵观史册,得此三条对匈政策。其一,设府屯兵。其二,战中有抚,抚以战威。其三,战需毕其功于一役。"

女皇听罢,眉宇便再无舒展,只是来回踱着步子,一圈又一圈,良久,才忽然抬眼问道:"设府屯兵一项,麟王已居大,若再设府兵,只怕地方兵力过胜,到时生出祸患。"

"诚如皇上所言,然此祸不在眼前。府兵一设,可立时召集当地壮丁,进行武备,又可以民养兵,就地取员,以抗匈奴之来势汹汹。"孙永航眸光炯炯,似是有团火在其中烧着,"以小眚全燃眉之急,最大限度地集中碧落国力,一举打掉匈奴的野心。匈奴势胜,屡有试探之举,因而此一战,均可规避;然碧落立国未久,民生未复,此一战,便不可久,需得一役功成,再战,则碧落已无二战之力。故臣以为,不降则战,战则必速。设府兵,最见成效,且,碧落时日已不多。"孙永航顿了顿,"此际匈奴来犯,主因是冬令少粮,然此背后试探,不容小觑。匈奴势强,碧落国弱,试探终不过一年,一年之后,匈奴来犯,若碧落毫无准备,则后果堪虑!"

女皇抚住了眉,似是那紧锁的眉宇牵出缕缕头疼,过了半晌,她忽然低问,"你说设府兵,先设哪处?"

"瀛州永治。"

女皇蓦地紧盯住他,"孙骏?"虽是二字,却吐得极重极沉。

"正是瀛州卫将军。"孙永航一瞬不瞬地承接住这严厉得近似于苛责的目光,依旧从容而淡定,"如此,则与麟州兵力相当,麟王若无他心,则歼击匈奴多三分胜算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