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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山玉之前传(3)

八娘回答:“因为今天我得到一个来自西域的消息。那个姓尉迟的少年,三年前,已经当上了和田城主。他不可能再来。所以,你我需另作打算。”

“师傅,你知道今晚蒙古统领哈尔巴拉要召我去侍寝吧?”

八娘漠然注视端午:“嗯,我知道。是我向统领建议让你去侍寝的。”

端午瞪大了眼睛。

八娘道:“我教你,是要让你使用才能,不是让你和畜牲一样供人随意玩 弄的。哈尔巴拉对任何女人兴趣都不长,只要你熬过一两年,便可依仗他的势力,顶替我的位子,当上管事。那时候,别的男人不能随便碰你。等你完全代替了我,即便是统领,也要尊重你了。”

“我不愿意!我不愿意!”端午没有哭,只重复这几个字。

自从那个虎背熊腰,以残酷著称的蒙古人吩咐她今晚去伺候。

端午便下定决心,要杀了他的。

杀他,自己活不了。但是,总比让心里那个自己,活活被人凌迟要好得多。

八娘说:“你不愿意,也必须愿意。你马上就满十五岁了。按照这里的规矩,你不跟他,就要跟一群人。那群人卑贱下流,毫无希望,其中还可能有你的父亲,哥哥!”

端午颤抖着。八娘突然把手伸入她的斗篷,将那块蚌壳抽去。

她拍手,两个采珠司的看守走进来。端午掐住八娘腰带,黑眼头一次充满了恐惧。

八娘声音嘶哑,用力掰开女孩的手。她耳语说:“你别犯傻,多忍着痛,以后会麻木的。”

端午的手被掰青了,她没再反抗。

天边隐隐惊雷,旗杆被风折断了,像是暴风雨即将到来。

哈尔巴拉的屋子,是蒙古包式样,里头还亮着灯。

端午好像听到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待她进入帐中,哈尔巴拉正裹着袍子饮酒,地上毡子狼藉。

桌案上有乌金烛台,白烛高烧,还有一壶酒,几盘菜。

端午行礼,哈尔巴拉粗俗脸上,两只小眼死死盯着她:“听说你是个聪明女孩儿,所以我要了你。你可别不识抬举。来人……”

一个侍卫走了进来,拉开毡子。端午倒吸口冷气,掐了掐自己的腿。

毡子里面,是个血迹斑斑,奄奄一息的小女童。她头发蓬乱,双目无光,最多只有十岁。那侍卫将女童直接提起来带出去,也没给她裹件衣裳。

哈尔巴拉观察端午。

端午舔舔干裂的嘴唇,嘿嘿笑了:“大人,我不算聪明。可是咱们奴隶,一切都是主人的。您,蒙古的雄鹰,就是端午的主人。我一定不惹您生气。”

哈尔巴拉哈哈大笑:“你爬过来,让我好好端详。”

端午笑道:“爬过来,弄脏了手,怎么好服侍大人呢?我给大人倒点酒吧,我也借光尝尝。”

“你会喝酒?”

端午点头。她没撒谎。七岁在厨房专切葱姜的时候,端午常弄几口酒舔舔。

她背对着哈尔巴拉,兴致勃勃说:“大人,暴风雨快来了!我听说廉州海里有蛟怪,它只爱吃一样东西……大人猜是什么?”

哈尔巴拉还没反应,端午已经答了:“恶狗的心!”

她拔掉炽热的蜡烛,以烛台的尖刺,刺向蒙古贵族。

尖刺才破袍子,端午心说不好。原来,哈尔巴拉的袍子下面,竟然有件护身软甲。

端午连忙转手,使尽全力,刺向他的大腿。哈尔巴拉惨叫一声,大门洞开,一群侍卫等着。

端午对自己束手就擒,并不吃惊。让她吃惊的是,包围她的士兵后面,站着腊腊!

一士兵对端午说:“你的朋友早就来报告大人说你要行刺,大人还不相信。要是你今晚不动手,她就被大人以诬告罪处死了!”

端午看看腊腊,没说话。可腊腊像发疯一样,冲她喊叫:“端午,你凭什么比我走运?什么都是你占了。八娘传授你,大人选中你。我呢,受够了提心吊胆的苦日子!”

端午心想:你从此可以顶替八娘,伺候蒙古人了。

腊腊继续泄愤,端午终于开口 :“腊腊,你出卖我,不过是为了继续当好奴隶。放心,我死后绝不会变成恶鬼缠着你。记着,端午没有负你。”

这是她最后几句话。说完了,端午闭目养神,听天由命。

哈尔巴拉盛怒之下,要马上处决端午。

但迷信的蒙古人,认为在海神发怒的日子里,处死一个人是不吉利的。

八娘提了个建议:“大人,断望池边有一块礁石,常有人看到海怪于风雨中出没。把这个丫头绑在那里,她横竖也是个死。我们祭祀了海神,来年会珍珠丰收。”

哈尔巴拉同意,命令立刻拉走端午。八娘不再看一眼端午,端午也懒得再说废话。

断望池,是采珠司下辖七大珠池之首。端午九岁在账房跑腿,曾来过这儿一回。当时,她记清此处美景,也记住这绝望的名字。没想到,这地方,成了她葬身之地。

她被五花大绑在石头上。等士兵离开,她挣扎了一阵,毫无用处。

她不禁疲惫,十五年为奴的疲倦,都积到了此时此刻爆发。

狂风大作,潮汐汹涌,端午贪婪看野景山光,片云遮月,万顷碧波,如万斛银珠。

真好景,她想。从此,她再也不用受人奴役了。她虽怕死,此事足够安慰。

水,淹没了她的双脚,接着是她的膝盖,她的腰身。

她猜自己死了,尸体会被鱼吃掉。千万年后,变成断望池的一颗珠子,等人发现。

雷声霹雳,海面上万马奔腾,天际有黑龙盘旋。轰隆隆的雷鸣,像是传说里海怪的叫声。、

端午不怕死,但慢慢地死,实在太磨人了。她默默祈祷海怪出现,一口吞掉她,给她个痛快。

这时,她听到一种奇特的声音。她再次张眼,只见浪尖出现了一艘船。

那艘船通体红色,近乎华丽,船身巨大。船头,居然还站着一个男人。

大热天,那人冠带整齐,随风飘逸。远远望去,像是天际朱霞,人间白鹤。

海风之中,他的身影,似真似假,似梦似幻。

他举止悠然,好像头顶上不是朵朵黑云,而是有万千梨花盛开。

端午望得入神。虽看不太清楚,但她心中充满狂喜:原来不是海怪,而是海神。

那么俊美的男人,一定是海神无疑。只有海神不会畏惧风浪,也不必担心热出痱子。

这次死,非常够本。海神知道她的心思,会将她尽快变成一颗海底的珍珠。

濒死之人,经不起大喜大悲。端午在彷徨里失去了知觉,陷入模糊黑暗。

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一个昏暗发臭的舱房里。

她不禁失望,为何天国还像奴隶的房间?

有个老女人靠近她:“你醒了?都三天了。”

女人双眼红肿糜烂,面孔肮脏。她递给端午一碗飘着菜叶的稀粥:“快喝吧。”

端午警觉:“这是什么地方?我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