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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山玉之前传(17)

她再回头,小松鼠站好,心神不定的样子。端午觉他斜睨了一棵松树几次,心中奇怪。

夜色浓郁,看不出所以然。车夫在旁,她不好声张。小松鼠上了马车,倒头便睡。

山间清晨又冷又潮。出发时,端午趴在车后端详那几棵松树。车行愈远,林中愈亮。

终于,她在松树皮上发现了个火焰型的标记,那是……小松鼠乱画的吗?

她转转眼珠,凑在熟睡小松鼠耳边说:“喂,你的火焰标记被发现了!”

小松鼠陡然坐起,满面惊骇。端午摁住他:“呵呵,让我说中了,你搞什么鬼?问我讨玛瑙石,为了画树皮?你想给做什么?你不说实话,我去告诉燕子京。”

小松鼠拉她,双眼充满了绝望。

他忽然松开她,一字一顿:“我从不背弃善良,你可以不信这话,也可以告密将我出卖。”

端午心中一动。小松鼠表情,她是熟悉的。告密者背弃善良,她不过是故意试探。在燕子京和小松鼠之间,她不会选择相信前者。

她压低了声告诫道:“你不许再玩花样。告密者可耻,你对我这朋友隐瞒就不可恶?”

一仆役晃过来,隔着车帘问:“端午,爷问你们吵吵什么?”

端午探头,一脸凶相:“啊?我们姐弟拌嘴玩,怎么着?”

那人吓了一跳,还是进车,咯噔几下,用副细链把小松鼠腿锁上了。

他对端午说:“爷怕他不老实。你拿着这个,晚上给他换药。”

轰隆碎石,落下狭窄山道。端午抓着药瓶,差点撞到头。

燕子京铤而走险,走了小路。既是鹰嘴里蜿蜒,总要掉层皮。先有头毛驴失足掉下山岩,又有个人被走石砸破了头。马车载重难行,端午索性下车。

她担心那串明珠,想来想去,还是趁小松鼠昏睡,把珠藏在了袖中,空留华丽宝盒在座下。

入夜阴霾,月光静谧,燕子京把一行人带到山壁间宽敞洞穴。昆仑山间,有许多大小不等的石窟。也不知是古人留下,还是天然而成。人声噪杂,回声不断,除了端午,都是男人。

她替小松鼠换药。那方绸巾沾满浓血。车夫在旁看,啧啧几声。

端午想:果然是要洗。她环顾,燕子京好像不在。

她和车夫说一声,便出了山洞。此地插翅难飞,没人担心她逃跑。

端午循着水声,来到了小道下方。她洗了绸巾,不经意望去,竟发现了燕子京踪影。

他衣裳飘飘,抱着那盆红兰,顺着比小路高出十来丈,更险更窄的古道,缓缓前行。

他……这是干什么?端午万分吃惊。莫不是要抛弃众人,独自上路?

多日来对燕子京的疑问,促使她顺着崖边小跑。她在山下仰望燕子京,他在上难以发现她。

夏季未了,昆仑山涧旁,野花馥郁,古木参天。

不知不觉,端午跟着燕子京到了一大片悬崖下。

燕子京抱着红兰,在那陡峭崖壁矗立。

端午脖子都仰酸了。山涧那边,有块巨石,更便于观察。她转着头颈,跨过枯木,刚要攀登巨石,足下一动,双脚被盘根错节古藤死死缠住。她用力蹬几下,珍珠滚出袖子,落在苔藓上。

这时,崖上的燕子京,凄厉喊一声:“兰姐姐!”咣当一声,山石合鸣。

端午汗流浃背。燕子京总不至于为了个女人,发疯跳崖了吧?

冷月下,燕子京身影单薄,好像一碰便碎的瓷像。他两手空空,红兰不见了。

他一路来带着盆红兰,原来是要抛下悬崖,是给一个女人。女人名兰,大概极爱兰。别是个死掉的鬼魂吧?端午寻思:人与人大不同。这般严苛下,燕子京还花前月下,正念旧情。自己困入陷阱,求生不得。她努力触珍珠,几次不成。

喊燕子京,他能听见吗?他不会因为自己知晓了他隐私,而杀人灭口吧?

她心中反复,遥见燕子京转身回去。她不禁出声:“救命啊!”

这一声极闷,散入呼啸山风。她痛心想:这回,真要欠燕子京了!可是,就是不想死……

忽然间,她足下老藤松开。这侧山麓上,出现了四五个蒙面骑士。

他们静止不动,像都在望着她这边。不知为何,端午想起那海市蜃楼中,一队潇洒影子。

这些人是谁?山中也有海市蜃楼?她惊异,双腿麻木,根本无法动弹。

她捶了下地面,用指尖去够珍珠。有一只手,先鞠起了明珠。

珍珠融在珍珠色肌肤里,一时难辨。

端午抬头,黑袍蒙面人站在她面前。他肩膀后,背着由朴素山花点缀的弓箭。

那是一个海市蜃楼般的幻影。他若独立昆仑,则残月飞雪。他若放舟海上,则碧宇澄明。

他额头光滑,黑碎发泛着金色阳光,随风而动。鼻梁之笔直高挺,绝不像中原人。在今夜之前,端午只在一幅海外泊来,由君士坦丁堡狂热圣徒所作的天使镶嵌画上,才见过这样的鼻子。他那双眼,就更不像中原人,竟是湛蓝色的。晶莹而剔透,如天穹深邃。

端午窒息,眼光落在项链上。那人彬彬有礼,微微躬身,把珍珠放回她手。

一匹黑色大宛骏马,现于蒙面人背后。端午喘息未定,那人已单手将她抱放在马背。

他手形秀美,臂力惊人至此?端午顿起一念,低头瞥示。

他腰身苗条,腰间挂着一把银鞘弯刀。他上马的动作,更快如迅雷。

他的手围住端午,薄茧磨过她臂膀。他胸膛贴着她背,驱散了山寒。

几个骑士,无声无息,已围拢在他身旁。他一夹马肚,数马驰行,静如鬼魅。

端午屏息,心中答案呼之欲出:是匪帮?

啊,他和他们,是昆仑山的匪帮!

第七回:盗亦有道

昆仑山匪帮,杀戮无数,妇孺也不放过。端午像被毒蛇缠绕一样,浑身都石化了。

她哀叹:运气实在背。也许从前许多次偷吃给神佛的贡品,真要遭报应了?

她眼珠不停转,心想“物以类聚”。要是自己表现出足够“匪气”,也许匪徒们能放过她?

几匹马贴着山崖,速度由急变缓。他们这是要往众人过夜的那个洞穴去……

端午咧开嘴,哈哈哈大笑。因为她曾是领唱的,所以那三声笑,惊了两个蒙面人的马。

山大王,好汉,壮士,侠客,究竟哪个称呼好呢……容不得多加思索,她扭头:“英雄,这是去哪劫富济贫呢?小妹我从南海跑来昆仑山,做梦都想一睹传说中各位的本领。梦成了真,我死也含笑了。呵呵,当然了,不死更好。喂,你们还缺人手吗?我虽然没多少本事,但烧菜煮饭,洗衣喂马,都不在话下。你们收来的宝贝多了,我还能帮你们分拣分拣,你们打劫回来,我也能唱歌跳舞助兴啊……”背后那个蒙面人哑了般,不答话。

端午脖子扭酸了,才看见那双蓝色眼睛,映着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