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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穷碧落(42)

"岳穹......"妫语欲言又止。

"皇上。"岳穹语气忽然有些哽咽,"臣原本只将这腔抱负藏于心底,也不曾想过真能将之施展到极致。是皇上,四年前在顾步桥上训斥臣的一番话,让岳穹觉得此生心愿如能得遇明主,也并非不能实现。皇上......如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您啊......"

士! 这是士情!妫语看着伏在地上轻颤的岳穹,那是竭尽心力可鞠躬尽粹,死而后已的义气干云!她从不知道,岳穹这样冷静锐利的人居然也会有这般士为知己者死的侠 气与激越。她是不是负了他?但又为什么要是她呢?闻君祥、萧霓选中她,巫弋以仁善困住她,孙预以柔情圈禁她,如今,岳穹更以士情与天下来逼她。为什么要是 她呢?为什么单单要逼迫她?为什么她就是放不下?放不下恨,也放不下他人的信任。看着他跪在大殿上,一个冷静到彻底的人哭成这样,她听不到哭声,也没看到 眼泪,但,正是这样的氛围让她什么任性的事也做不出来。

她狠咬了下唇,"我不是你所认为的那种明君圣主,扫平天下,我远做不到。但你如果有这个恒心坚持下去,那么便从我这一代开启吧。"

"皇上......臣谢皇上,谢皇上......"

"个人私怨与家国兴盛,我会努力让家国兴盛起来,但个人私怨我也不会放过。岳穹,我不是什么圣明的主子,你也最好看清楚。我不保证一定没有那么一天会让你失望透顶。"

"皇上。"岳穹抬起头,眼底泛开的居然是闪亮得一如赤子的挚诚的信任,"岳穹誓死追随皇上。"

那么明亮,那么耀目,刺得妫语不禁想避开眼。"...你们都在逼我。"

岳穹坚定的眼神冷静了些,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没必要再穷追猛打下去。"臣只是觉得皇上对摄政王大可不必如此针锋相对。"

转得倒快。这才是今日进谏的目的吧?妫语想到朝堂上孙预疲惫的眼,谁都是这样的无奈,逼不得以的舍却,逼不得以的背弃。"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不对立又该如何?权臣与君主,什么时候能相安无事?孙预在这点上想得很明白。"是不是针锋相对对于结果不会有丝毫改变。

"但还有朝臣。摄政王的心意皇上应该好好把握,就如同光禄议郎水扬波一样。"岳穹说得十分平静,这样大胆又直接的话吐露得毫不迟疑。

妫语目光不善地盯住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又关水扬波什么事?"

岳穹微讶,"皇上不知道?"他一直以为皇上是因为知道水扬波的心思才派他渗入闻家的。

"我该知道什么?"妫语皱眉,孙预的心思她明白,但水扬波,是什么意思?

岳穹被问得一愣,随即自失一笑,皇上,毕竟还是一个年及二八的少女啊。"是臣多虑了。但皇上若能对摄政王委婉些,则更好些。"

虚与委蛇?这是最好的做法,但她做不到。"岳穹,这事不必再说。我终归还是个人。"

岳穹听闻此言,眉目一正,心下有些欠疚,"是。臣僭越了。"

"你先回去吧。仔细留心一下瀛州的消息。"

"是。皇上。"岳穹看着妫语纤弱的身影,孤寂的意味弥漫其周身。他忽然有些后悔说到摄政王的事。那一句"我终归还是个人",自嘲得令人心酸。唉......

她终究还是做了,做得那么绝决,连一丝转寰的余地都不留。信不过他么?

孙预轻拈了片叶子在手中,无意识地触抚,指腹传来微凉的感觉。"消夏园"里浓阴蔽日,时近七月,骄阳却透不过层层的乔木,整个园子都笼在浓绿得近乎黑色的光线里,凉意沁肤。

"三少爷,吃饭了。老爷已在等了。"孙泉在身后轻道,语气里有着隐约的叹息。

月白色的轻衫回过身,俊秀飘逸,但落入有心人的眼里,那份沉重与苦涩浓重得一如"消夏园"里的浓阴,满满的压抑着,叫人心疼又担心。

"这便过去吧。"温和的声音里仿佛不带落寞。

"三少爷......"

"怎么?"孙预停下脚步。

"......"孙泉半白的头第一次抬起正眼望着孙预,老目中全是怜惜,"老奴从少看着三少爷长大,三少爷......你太苦了......"

太苦?是不是他一直做得太过软弱了?孙预自嘲一笑,"泉伯,你也觉得我苦?"为何她就看不到呢?

"三少爷......"

"走 吧。不要让父亲久等了。"他低语。你要将我逼到何处呢?一再退让,不代表他会姑息。妫语,你莫不是真将我看得那般轻吧?一记冷哼逸出唇角,孙预脚步一顿, 看向树阴的脸晦暗不清,但一旁的孙泉却敏锐地觉出一道坚决流过孙预周身,旋即又归于温雅飘逸。这一次孙预举步再没有迟疑。

次日,妫语在安元殿里批阅奏章。小秋一把团扇在身侧轻轻扇着。妫语放下笔,回身见小秋已是满头大汗,低头想了想,问,"小秋,流风殿与松涛斋,哪处更凉快些?"

"呃?"小秋一愣。

"回皇上,流风殿与松涛斋一直并称'禁宫二凉',总是差不多,但松涛斋左傍闻丝阁,更清静些。"知云在旁答道,还不时用袖管擦汗。以往一直住流风殿的,但今年应有所不同。

妫语轻轻一笑,知云果然是机灵透了。"那你看好便吩咐人下去清扫,今日便搬过去。"

"是。 知云这就让人将松涛斋整出来。"知云乐呵呵地下去办事。这大日头下,安元殿向南向阳,整个儿一个蒸笼,热得一整晚都睡不着觉。这下可好了,松涛斋处禁宫西 北方,由紫宸殿穿汇绮园小径,弯两折便到。虽较安元殿是远了些,但比之流风殿则较朝堂近了一半的路。且一路绿阴小道,芬芳入鼻,于那些炎日底下晒得人心惊 的白花花的正道是天上地下。

午后,松涛斋已清扫完毕。妫语趁着兴头便叫众人都跟了过去。才坐下没多久,喜雨便急急入殿,"皇上,这里有一道摄政王上的折子。"

妫语接过奏本细看,然后合拢,平静得异乎寻常,"知道了,其他大臣有没有折子跟着?"

"有。军机大臣楚正廉,中书舍人章钺。"

"九门提督高鹄呢?"

"还未。"

"好。你将那两道奏折一并呈上来......传项平,岳穹。"

"是。"喜雨有些讶异于女皇的镇定。摄政王再次上疏请调禁军,这可不会像上次那么简单了。

流年faye 2007-03-29 19:03

第一部 深宫篇 第二十五章 禁军之争

项平由自己的府衙过来,路程颇远。他自己也觉慢了,一下宫门,便奔安元殿。知云早在一旁候着,见状,连忙拦下,"项大人且慢,皇上已移驾至松涛斋,不在安元殿里了。"

"这样?"项平去势一顿,回身朝知云一笑,"原来是知云公公。皇上怎么想起松涛斋了?"不是一直去流风殿的么?

知云笑着躬了躬身,在旁引路,"这不,已近七月了么?这天热得蒸笼似的,安元殿铁炉一个,皇上千金之体,哪受得那罪!松涛斋是'禁宫二凉'之一,离朝堂又近,今儿午后就挪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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