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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穷碧落(147)

这番话如换作别人来说,柳歇必以为此人沽名钓誉,说得好听,但眼前的郑冠元如此扎实的眼神,如此平静无绪的语气,说来自有一股神气,说得到做得到!心不知怎地就定了下来,柳歇瞧着被风吹得"嗒嗒"响的窗格,轻轻点了下头,"嗯。"

"那下官这就回去写参本,天都城外乱设兵马营防,律法难容。下官当为满朝先声。"郑冠元揖了揖,便起身作辞。

柳歇送其走后,在厅堂里默然坐了半晌,忽然吩咐家中数人齐集堂下,他让妻子清点了家当,拨出一半,摊在桌上,"国难当头,我身为碧落右丞,百死不避。但此事与你们无干,乘着现在还能走,拿些钱财,都散了吧!"

"老爷!"听得这话,众人都不由大大吃了一惊,半晌回过神来,却是个个都跪在面前。

"老爷待咱情义深重,咱也不是个狼心狗肺的人,怎能弃老爷只顾着自己逃走?"

"是啊!老爷!咱不怕死!咱要跟着老爷!"

"老爷......"

"好了!都别说了!"柳歇拍了拍桌子,"都一个个回老家去!赖在这儿也是等死罢了!老爷我保不定还有活路,待得他日,皇上返都,你们真要想跟着我,就再回来!"

"老爷!"

"少啰嗦!"柳歇朝妻子瞅了眼,"你把这钱分给他们。然后到屋里来,我有话说。"

伏在屋檐上的王随悄悄拢了拢眉,面色有些发苦,他捅了捅身边的人,"哎!你数数看,共有几个?"

"十七个。"那人一愣,"你问这个干啥?"

"啊!十七个,就是五百一十两,啊!飞了!"

"你他妈的给我滚下去!"那人来了气了,一脚把王随给踹了下去。王随一记斜掠,翩翩一道暗影掠过,他稳稳地挑了处僻静地落脚。一落脚,他便骂道:"莫乘雷!你想摔死我啊!"

那被叫作莫乘雷的圆脸男子也一掠而下,"人家为国不惜一死,你倒好!还在这儿计较这些东西!"

"你那么佩服他们,那就免费把人都救走啊!"王随闲闲地搭了句腔,成功地看到莫乘雷又缩了回去的气馅。没钱赚的事,他们是不干的!

"眼下怎么办?这人一时半刻,只怕不会跟咱们走。"

"还能如何?再等等看喽!"王随眼光微细,淡笑着道,"你们不是在天都都按下了地道?便是兵围府坻,也能把人救走吧?"

"你又知道了!"莫乘雷朝他恨恨地瞪了眼,不再理他,转身便飞掠而去。柳歇还有他的责任未尽,眼下也的确未到时候。

王随却没急着跟走,只是隐在一处槐树下,抚着下巴思考,接下来,天都会变成个什么样子?眼见这仗必得打一场,那么用什么攻城是最有效的呢?还有,他倒真想看看,女皇在出天都之前,到底安排了怎样一手。如果只让那帮子文臣去抵挡通敌卖国,又手握兵权的闻家,那也太过阴损了!

七 月初三,女皇的通过官驿派往边防各处守将的密旨已到,三日后,约合了羌蒙与突利两国的兵马,准备与匈奴汗王剌刺决战。别夕的兵马动了动,只出了阜岭,便遭 匈奴兵有备之战,略有损失,只得退回。退回后方知各处兵马并未照旨而动,原因是各防均出了奸细,计划泄露,匈奴早有准备,而且粮草出事,会战之期只得推 后。而羌蒙与突利两国,因碧落不动,他们也不动。

因此,倒反是只有麟王吃了点亏。别夕心中恼怒,又闻知瀛州粮草缺乏,料想军心必有变动。如此王师便无法与匈奴相抗,总觉着还是闻氏要占上风。因此,竟不顾左明舒之劝,派兵围了行馆,并下了死令。

然军中兵士,杀敌能成,要阻了三司馆那些神出鬼没之人的行动,亦是困难,在兵围行馆的当天晚上,便有人手到了里头。

"二当家说了,但有效劳之处,尽请吩咐。"

妫语从怀中抽出一封信,递给来人,"那就烦请将此信暗中交与左明舒,再有就是,你们可能将人从此处带走?"

来人稍一思量,"有些麻烦,只要给我们五日,必能办到。"

"好。那就十日后。"

"好!在下告辞!"来人轻轻掀开窗子,向四下里张望了一圈,便飞掠而出,悄无声息。

七 七乞巧,天边彩云追月,正是这一晚,边地各将几乎在同一时刻,收到了女皇的亲笔手谕,约合即刻攻打匈奴汗王剌刺所在王师,全线出击!而另一头,羌蒙与突利 二国也同时接到盖着玉玺印的边关帛书,约以泷水一带火起为号,出击匈奴。而在武泉,章畔早已受诏,助撑梨孤涂从东翼袭击匈奴王师。一时,烽火四起,连绵整 个北防,缀成一条火龙。

然而此时,麟州却仍是动静全无。待得别夕知晓,已是第二日清晨。他第一个反映便是前往行馆,一问之下并无异样,便又折了回去。眼下,他兵围了行馆,虽可以推说是为防兵乱,但彼此都知晓其中深因。出兵自是不智,但干坐着,便是错失良机。因此,别夕马上召了左明舒议事。

左明舒自那日兵围行馆后,总有些淡然,别夕心中有数,连日来也避过了他,如非事态难于抉择,他也惭于面对左明舒。

左明舒在看足了别夕的烦躁之后,心中隐隐叹了口气,"王爷,与匈奴一战,皇上是赢定了!"

"嗯?"别夕不信。"不是说缺粮草么?他们拖不得的。"

"王 爷有所不知,我近日刚得了消息,户部的那批粮草军饷虽是给抽去了数成,但并未叫山贼给劫去,运到了永治。还有,元州盐通的知县将江南的赋税给拦了,直接押 送到了永治。因此,这场仗,打得扎实,丝毫不怕匈奴人!再者,王爷可知,皇上此次还带了一批新式的战车,专治那匈奴人的骑兵。"

别夕霍地站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王爷操之过急,这点,臣早已说过。"

"我......"别夕捏着拳头,往桌上一砸,咬着牙憋了许久,才将一口气顺下,"那先生现下还有什么妙策可以挽回余地么?"

左明舒沉吟了会,又朝别夕轻轻瞧了眼,"还有一计。"

"先生请讲!"别夕立刻在边上坐了。

"皇上在麟州,这便是最大的筹码!但是王爷手上的这个筹码却不安全。还有阮风的水师驻于清月湾。这是王爷您最大的威胁!"左明舒顿了顿,"可是,乘着这个全线出击匈奴的档口,王爷可以出其不意地吞了阮风的水师,那王爷即便处于弱势也可以高枕无忧了。"

别夕搓着手想了半天,眼神渐渐稳下来,"好!就依先生所言行事!"他立马便起身回营布置。

左明舒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头略略一叹,神色间总是隐了一层叹息。他闭目往椅背一靠,一手搁在案上,轻轻敲了敲。蓦地,他张开眼,已将眼中几屡不忍尽数敛去,只剩下一派肃杀。

七 月十六日晚,留下左明舒及一万兵马守城,麟王便率兵甲四万取道瀛州,由陆路奇袭清月湾。这本打得好主意,要让阮风的水师防不甚防,但谁知大军果到了那儿, 却扑了个空。别夕望着空空如也的水寨,心中一疑,前后稍一思量,便知不好,勒马便急回麟州杨城。大军急速行军,本就未曾留意周遭,在出了芜古城以前不到三 里,便碰上了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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