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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穷碧落(146)

刑狱官的鞭子使得极有分寸,伤痕大多打在四肢,于要害处尽量避开。但饶是这样,甪里烟桥也已高烧数日,气息奄奄。刑狱官瞧着还是要留活口的,便请来了闻谙,照着这个样子,不用说施刑了,便是只这么吊着,也拖不了几日了。

闻谙掩着鼻走开,单手指了指甪里烟桥,"他......他还活着么?"

"回大人话,还有一口气。"

"他还是不肯招?"

"呃...... 这小子虽不经打,倒还真有几分骨气。"刑狱官到了这时不禁也有些感慨,他手下刑狱过无数人,要文弱的也有这模样的,要傲骨比他硬的也有,但就是没瞧见过这 样的。要说他硬吧,一打下去就哭,求自己别打;要说他软吧,一鞭子一鞭子下去,让他招供却是死咬着唇不肯。有时也会疼得快晕过去,但却早早地叫着让自己用 水把他泼醒。他起先纳闷,后来却也渐渐明白,那小子是怕晕过去就稀里糊涂地招了。这么一来,他倒真有些佩服起这小子来,明明是软骨头,却也能硬挺到这个份 上,比得那些天生硬骨的人来,更可贵上几分!

闻谙朝着空白的供状扫了眼,想到朝堂里何秉与柳歇声声质问的话,心头又猛地腾起一把火,"老子要的口供!留他的命作什么!"他朝甪里烟桥瞄了眼,"我叫人去写份供状拿来,末了让他盖个手印就成了。"

刑狱官也朝甪里烟桥瞅了几眼,手下有些犹豫。

"只要留他一只手就成了,其余的,该怎么做就怎么做!"闻谙瞅着刑柱上早已昏迷不醒的人,气不打一处来,夺过刑狱官的鞭子便欲往甪里烟桥身上打去。

"大人!大人!"牢房外,忽然传过一声火急火燎的唤声。

闻谙只得先丢了鞭子,"什么事?咋咋呼呼地!"

"回大人话,太傅大人请您即刻回府,要十万火急的事商量。"

"十万火急的事?"闻谙擦着手上因拿鞭子而沾到的血迹,随口问了声,"什么十万火急?"

"听说是沙都尉的兵马到了......"

"哦?到了?"闻谙听了一喜,"快走!快走!"

王随等人伏在墙缘上,眼看着闻谙走了之后,才一记纵身,掠到暗处。"乘雷,天都的人你熟悉些,待会儿,认人的事就交给你了。"王随扫了眼四周,避过一群巡逻的兵卒,轻声对同伴说着。

"哪那么麻烦!干脆都放了不行了?"身旁的圆脸男子取出一块黑巾蒙上。

"犯浑啦!"王随猛地拍了下他的头,"那儿有多数不是政治犯!放一个就是纵恶!再说,又没钱给咱们!行了!少说废话,救人要紧。"

二人悄悄掠进了刑部大牢,王随随即拿出一只小瓷瓶,往里一砸,过了半晌,只听"嘭嘭嘭"几处重物堕地之声,俩人暗暗点了个头,摘下面巾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牢里横七竖八地躺了几个狱卒。

王随四处转了转,问着,"哪儿是地牢?"

圆脸男子瞪了他一眼,"跟我来!"说着,他轻轻往一处拐角掠去,再一转,循着台阶便往下走。越来越重的血腥味与腐臭,让王随肯定了路线的正确性。两人行了一阵,在一处拐角透出亮光的地方停下。里头好似有人声传出。

"小子,冯伍我今儿是真佩服你!本来真想活你一命,但上头有话了,你只怕非死不可,与其活受这些罪,还不如我给你来记痛快的!你下辈子投个好世道,我冯伍会给烧些纸钱,敬杯酒的!"

王随与圆脸男子互换过一眼,同时掠出,只听一句"什么人!"之后,声响俱无。王随拍拍手,扫了眼倒在地上被打晕过去的刑狱官,又瞧了瞧绑在刑架上不成人形的人,"嘿!是他么?"

圆脸男子上前轻轻拂开乱发看了半晌,"这样遭过刑的,是不是与本来的面貌会不太像了?"

"嗯?不像?"王随抚着下巴考虑了会,"哎!看看这地牢还有没有其他人,有的话先一起带出去。宁可弄错了,不然钱就少赚一个了。"

"呸!尽想着钱钱钱!"圆脸男子非常不耻同伴的言论。

"想钱怎么了?"王随瞪了他一眼,"磕仪这妮子!价钱压得那么低!少说也该五十两一个的!"

圆脸男子小心地将绑着甪里烟桥的链子解开,将人驼在背上,他瞅了眼仍在啰嗦的同伴,不禁有些火,轻轻扶着身上的人,劈出一腿,"你有完没完?到底要不要救人?!"

"救! 救!"王随瞅了眼同伴,再四下里溜了圈地牢,"哎?没人哩!应该就是他了!走吧!"他率先往外面掠去,临到门口时,忽然冲进了一个小兵,他立时挥出一拳, 打在那人肚子上,乘着他疼得弯下腰去之时,再在他后脑勺上来了一记,成功将那人打晕。"嘿!快点!外头的兵马来了!咱们今晚要救的人还多着哩!钱啊钱!我 来啦!"

"别忙!先得让宣爷爷给看看才行!"

"宣爷爷这会儿去了平州齐奶奶处啦!"王随借着一处屋角使了一力,再度飞跃过几个屋脊,"反正桃居老人在,让他看吧!那老头还是个高手哩!"

"嗯。"

柳歇府外,正身立着一名四旬上下的男子,面色肃然,只是静静地立着。片刻,府门开了,一名家丁忙上前招呼,"您请随我来吧,老爷去了何大人处,您请先在偏厅稍坐。"

"何大人处?"那男子微微一皱眉,想了一阵才道,"看来也是要紧事......那,小哥,麻烦你了,我就在这等柳大人,他一回来就请让他过来,我有紧急之事相商。"

"那是自然。"家丁瞅了眼来人,有些迟疑的问了声,"请问您贵姓?"

"下官天都府尹,郑冠元。"

"原来是郑老爷。您请等等,小人给您沏壶茶。"家丁虽说不上势利,但招呼间到底是显得热络了许多,"大人去了有些时候了,也快回来了。"

"有劳小哥。"

"大人您客气了......"

正这边客套着,外厢已传来柳歇的声音,"是谁找我?"

郑冠元一听便站了起来,"柳大人,下官郑冠元。"

柳歇一听是郑冠元,便快步走入偏厅,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这里不必伺候了。"

"是。"

眼见着下人俱退出厅外,柳歇神色便是一紧,"郑兄,是不是天都城有异样?"

郑冠元神色肃穆,却仍是端持着一脸镇静,"柳大人,天都城外有兵马布置,下官见着不似高大人提督府的兵马......而且,似有包围之象。"

柳歇倒抽一口冷气,脸色大变,"好快的动作!他们还真敢调兵来!"

"柳大人,皇上可曾有所安排?"郑冠元看去倒是有些冷静,似是已作好最后的打算。

柳歇朝他看了眼,咬着牙叹了口气,"何大人说......说是皇上并无余力,但只要一回师,他们必败,只是眼下......"

郑冠元眼见着柳歇的犹豫,心头已是雪亮,但他似乎早已料到,面色依然平静,安如泰山!他沉吟了会,方抬脸朝柳歇看去,眼神如一敛精钢,"柳大人,既如此,那便做好最后的准备吧。我等当尽力与之周旋,为皇上争取时间,必要时,亦不惜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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