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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策(出书版)(236)

我脱口而出:“蛇。”原来,桑叶里藏着一条蛇。女人们一片尖叫。

我告诫自己别动,深吸一口气,我还活着。他方才没有咬死我,是我的幸运。现在我若再动,蛇一定攻击我。脑后,罗夫人呵斥道:“镇静。”

谢夫人在我面前,他双腿不断哆嗦,“皇后……”

圆荷跪下,掐着自己的脸。

我闭上了眼睛,手指逐渐麻痹。这是蓄意的谋杀,定是一条不大的毒蛇。蛇在女人柔暖的肌肤上似乎感到舒坦。如绿绒般的桑叶逐渐移开,金环状的鳞片若隐若现。我恶心而难受,似有无数的蛆顺着我的咽喉爬行,让我汗毛倒竖。有人吓哭了。谢夫人瘫坐在地上。

我低声说了一句:“我还没有死。”

帐篷里丢根针都听得见,帷幕外的女人们还在春光丽日下窃窃私语。

蛇。我对于蛇,知道得不多。可我只能自己救自己。在西川游历时,听人说山上有蛇……

我嗓音都变了,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罗夫人,守着帷幕。谢夫人,你令卫士们迅速去取些鲜竹子来。圆荷,你在皇后车驾里的药箱子,找找红瓶子的雄黄,把先生给我的白玉瓶子拿来,解毒的丸子,只有你知道……”

蛇把我缠得更紧了。随着时间的转移,菱角型的蛇头终于从桑叶里探出来。有人捂着嘴哭。

我屏息静气。那蛇如同和我游戏一般,缠住了我的整个右腕,冰冷的尾巴在桑叶里扫来扫去。

我全身都是冷汗,因为我是弯腰的姿势,不知道这种姿势能坚持多久。

我想到了死。我可不愿意死。我合起眼睛,想象自己只是又经历一次手术。

老和尚不是说,我被我所爱的人杀死?我根本不爱这条金环蛇。我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好受些了。她们都回来得飞快。我吸了好几口气,才说成话:“把竹叶放到后面堆起来。圆荷,你到我身边来,顺着我的胳膊,往下洒雄黄。来,夫人取药丸放在我的嘴里。圆荷也吃一颗,别人离得远些。”

竹子引蛇,蛇怕雄黄,药丸可以解一时剧毒。我嚼碎了丸子吞了下去,松了口气。

我轻轻地说:“乖,下来,下来。”

蛇终于松了下来,它舍弃了我的臂膀,剧烈地抽动着,游走在桑叶筐附近,向着竹叶游去,才到门口,便被卫士打死了。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甩了甩手,环视四周,“圆荷到帐子外另取一点儿桑叶,亲蚕礼继续进行。”

我的右手不听使唤,只能在罗夫人的帮助下,用左手把切碎的绿叶洒给那

些蚕。

等我进行完这些,才坐下。我让人关闭帐幕,说:“我知道那人就在你们中间。”

罗夫人惊魂未定,她思索后说:“桑叶摘来后,妾身检验过。皇后在外面和江南妇女谈话时,还没有蛇。”

我“嗯”了一声,笑道:“好,可见更是在你们中间了。我进来,别人都注视着我,那人便将藏在身上的蛇藏到了筐子里面。蛇不会老实很长时间,因此都是算好的。不过,那人必定在自己皮肤上涂满了蛇药。防蛇药膏的香味,圆荷,你个四川女娃肯定记得。你们过来伸出手,让她一个个闻。”

我眼睛一晃,角落里,某个侍女脸色惨白,见我凝注于她,她跪了下来,“……皇后饶恕……”

“你那么大的胆子,还要我饶恕!你是什么地方来的?我于行在没有见过你。”

“她是赵将军府的奴婢,熟悉采桑,所以被派来助亲蚕礼。”

赵将军?我吃惊,想不出赵显的奴婢为什么要害我。难道我看错了他?

“奴家在将军府有个情郎。因为他造假钱,关在牢里等死。原本将军说皇后来了,便替奴家说情,可皇后不答应。奴家想,破环了亲蚕礼,害了皇后,皇上便没空关心牢里那些人了……到时候,再请赵将军把我哥放出来……”那宫女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

我对罗夫人说:“把她送给皇上处置,来龙去脉问清楚,留下卷宗,莫冤枉了谁。”

我摸了摸苍白变形的右手,抑制不住地恶心。但我走出帷幕时,只能淡定如常。

回到行在,我洗了好几遍澡。手指险些坏死,还是麻木,缺乏感觉。圆荷替我搓着,脚步声匆匆,我身子一挺,天寰进来了,他沉着脸拉过我的手。我勉强一笑,“我命大,但我不喜欢蛇。”

他使劲儿把我的脸按在他怀抱里,我就想哭了。我咕哝:“我一向讨厌蛇。”

“是我疏忽了。我已经知道了……赵显……我着御林军侍卫们先收缴他的将印,请他去一次刺史府。五弟带扬州刺史共治此事。”

我点点头,想起来不对之处,说:“元君宙与赵显不和,你让他去?”哦仔细思索,道:“赵显虽然没念过书,性子急,但我觉得,他对我是忠诚的。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犯罪的兄弟,让人害死我?那年你在掖庭病危,他发誓效忠你我。赵显要害死我,等于谋反。那他还不如直接指挥人谋刺你和你弟弟、你儿子更有利可图。赵府的侍女要么是自己糊涂,要么是受了指使胡说。其中肯定有蹊跷。”我抽了抽冰冷的手,“亲蚕礼,还是进行完毕了。莫因为风波而连累君臣之情。”

天寰拿出一罐油膏,帮我擦在手指上。油膏一擦,我失去血色的手发热发红。

他肃然道:“赵显不够谨慎,他为了兄弟,倒向来可以两肋插刀,以前他在四川,就老爱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衣服可以不穿,手足不能不要’。当日他因为胡说得罪了蓝羽军中的雪柔,才郁郁不得志,不受重用。还是我当军师,才提拔的他。听说他昨晚因为你不肯答应他徇私而暴跳如雷,对你大吼?”

我刚要开口,天寰不悦地皱起眉,“你别再包庇他。他这次即使不是幕后指使,也不可饶恕。他无人臣礼,目无法纪,用人大意,防卫渎职。这些罪名,你包容的得了,众人无法包容。光华,你有时候很坚强勇敢,但你的本心太善,你庇护那些亲近你,对你好过的人,你相信那些人的誓言,诺言,所以你吃了不少苦头,你也注定成不了女皇。”他最后一句话,铮铮有力。

我不语。赵显已经在天寰心目中失宠。在亲蚕礼之前,毒蛇就爬进赵显这片桑田了。

功高震主,本来是最忌讳的。虽然赵显并没能到威慑主人的高度,但他已引起了皇家的警惕。阿宙这个皇太弟,又不被赵显放在眼里。他手下的人,与赵显府的人互相仇视。

我忽然问:“天寰,你故意叫阿宙去审问赵显?”

他是存心试探这二人。他不置可否。

赵显被‘请’入刺史府,自然死活不承认自己是主谋,到后来干脆不开口。不过赵显手下的一些属官被送到扬州刺史府以后,都纷纷开口,指控赵显目中无人。他曾经讲过不少在普通人眼里对皇帝不尊,对太弟不敬,居功自傲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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