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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策(出书版)(139)

黄昏,天寰进殿,劈头就问:“凤兮凤兮,在吗?”

“来了,又走了。他……他身体有恙。”

天寰拧起眉头:“是吗?我现在就去看他。”

“用了膳再去吧。他病的……不重,但好像挺烦。”我就要传膳。

天寰呆呆的坐着,百年替他解外袍:“万岁,快要下雪了。”

天寰站起来,匆匆披上外袍:“我一定要去,摆驾上官府。今日是他生辰。”

我愣愣的坐下,闷声独自用膳,我不知上官究竟知道多少。不过我明白他的一些意思。在这所太极殿里,没有皇帝所不知道的事情。我并不是自欺欺人,只是希望夫君难得糊涂。

二更鼓过,天寰才回来。他疲惫至极,径直去沐浴。等天寰躺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问:“上官如何?”

天寰仰头睁着眼:“他大醉,哭哭笑笑,但一句像样的话都没有说。他才过弱冠之年,又不是桃源仙客。发泄胸臆,对他也好,幸好有我陪着他。假如孩子能出生,我打算让上官来做孩子的启蒙师傅,你意下如何?”

“我当然同意,但就怕上官到时候入山学道去。”我说:“不知他会陪着我们多久?”

“十年。他对我说:只有十年。我了解他,他是一个能坚持的人。”

十年?我心底涌出一股微咸的泉水,干净暖和。从前,有人认真的对我说:等你十年。

我几乎忘了……深夜里,心眼微微的疼。因为泉水,才知道心内有了几个疮孔。

没有伤疤的幸福,本来就是不深的。

恋爱,总有人成功,有人失落。等十年的,是智者。等一生的,是蠢人吗?

夫君入眠已深,我惭愧至极,刚要合眼,就听到外头脚步。

我挣扎着坐起来,天寰也猛然惊醒,呵斥道:“谁?”

“臣百年。”百年在帘幕外点了烛:“万岁,紧急军报,不敢不奏。”

天寰下床,他接过信,看了几眼,冷静的吩咐百年:“朕知道了。朕和皇后先要休息。明日正遇到休沐日,但你要通知宫内省齐集所有宗亲大臣。你五更去叫赵王,让他来殿内陪朕上朝去,告诉赵王要穿素服。”

“是。”

下午的阴云,化成一阵冰雹,敲打琉璃瓦。天寰等百年离开,长抒了一口气。

我推他:“怎么了?”

天寰继续躺下,轻描淡写的说:“是中山王战败,撤退途中也许是得了瘴气,薨了。”

“……那么,南朝就要一路打过来?皇上,你不能再睡了。”我又推了他好几次。

天寰轻声说:“死了便死了,他已活得够久。五十年内,先帝们三番四次的清洗皇族,他能坐在这位置上,已是幸运。少了中山王,我的将棋一个不少。不瞒你说,他死去,正是我的目的之一。抚恤他子孙的诏书,他所用的东园秘器,都早备好。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败给南朝,将边境两个最棘手的地方让给他们去驻防……”

中山王在皇族有威信,为此就要他死?我前后思量,天寰见我翻来覆去,就又解释:“对中山王,一直是我们婚前,我才找到破绽。我对人,一旦有所怀疑,就会不断的怀疑。来龙去脉,对你也不多说,是免得你增添烦恼。他之力量,不至谋反,但联合后宫,密谋建储,正是我最难容忍的。这次他们又出花招,没有南朝人进攻,还要费个周折让他去死,有了南朝人,顺理成章。我回到长安,杜昭维和长孙,早已制住他数个要害。他不出征,就是心虚,罪名成立。他出征,无论如何是个死,可能换来全家的平安,还有体面的国葬。我对他,太过仁慈……”

我还要问,天寰不再理我,打个呵欠,转身睡觉。

天色渐明,他熟睡的面容纯净的像个男孩,毫无邪气,宛若淡墨。

天寰一直睡到阿宙来到,才起身换衣。

阿宙一身银白色素服,神色颇为拘谨,但也没有哀戚。他看到我时,我扭转开脸。

天寰神清气爽的说:“五弟。你上朝完毕后,代朕去中山王府吊唁。那几个子孙,你从小就是能吃透了的,现在都交给你。皇后不舒服,中山王妃和两个儿媳若请求觐见,就免了吧。”

阿宙低着头:“中山王本已年老,不惯征战,这次能为国捐躯,死得其所。臣弟想他们一家都能明白。但是皇上,南朝若长驱直入……”阿宙凤目反射出天寰搁在镜台旁的佩剑:“臣弟愚钝,想不出皇上有何妙算,因此请皇上准许臣弟迎战。”

百年,惠童都跪着帮着天寰拉平下摆,阿宙含有歉意,又极关切的望了我一眼。惠童听阿宙请战,才抬了一次头。我并没有太不舒服。南北相争,阿宙你去打南朝,何必对我抱歉?我转了转眼珠。

“阿宙,这次用不到你出战,赵显已在中山王帅帐了。”

“赵显?”我明明听天寰说过赵显不宜动用的。

阿宙并不太吃惊的样子:“皇上命七弟劳军,是虚晃一枪,以皇弟掩盖赵显行迹。只是赵显……臣弟……”

天寰一笑:“知道你和他互不待见。他是他,你是你,你是西北大捷的太尉王殿下,他是被朕困而不用,又要为这次南北战争背黑锅的将军。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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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王的葬礼规格,远高于当年晋王廷宇。皇帝赐钱千万,又破天荒亲自撰写碑文。中山王家,保留一切领地。也许是太过隆重,中山老王妃坚持绝食殉葬,半月而卒。中山王两个儿子惶恐,多次上表,推辞丰厚赏赐,主动要求去乡间守墓。

天寰领着我去王府,亲自去给中山王致祭时,也有个女人,在楼上对我们喊了句:“元天寰,滥杀人,必遭报应。”天寰当作没有听见,我只有一阵惊悸,但还是一步步跟着天寰。

我记得她的脸孔,是中山王所宠爱的歌姬。但是,不久后有司却说:那女人是个疯子,混入王府滋事。因为皇后有孕,加恩免死,只是割掉她的舌头。

在天寰面前,我不能掉一滴泪,但中山王府剩余的女眷来向我辞行时,我哭了一场。

这并不是出于虚伪,元氏家族的男人和女人,越来越少。正如南朝我炎氏家族。

也许有一天,熟悉的面孔又会消失。想到这里,我不禁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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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战争,草草收场,结冰的河面,让南方顾忌到北方的铁骑,还有众多的精锐。

南朝人见好就收,却大大的鼓舞了南朝士气。这是元天寰十七岁战败给武献皇帝来,首次能够小胜他。但北方群情激昂,认为是南朝人的卑鄙阴谋,大家不仅愤恨,而且都记住了。

因为有天寰的保护,我又怀孕。所以还很少有人敢于把矛头直接指向我。天寒地冻时,我躲在宫内,鲜少露面。上官,如雅,常常来看望我。上官一次没有提起上次的事。我也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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