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天之苍苍(38)

“可不是一个……”摇了摇头,萧焕一面用手指梳理肩侧的头发,一面侧头说,“一个人的话,怎么用得着青彩釉联络同门?”

想到他们发现唐门弟子踪迹的经过,徐来点头:“的确,把这一层忘了……”他突然停下来,瞧着萧焕笑起来,“萧兄,我今天才发现,你这样风情,可以去和萋芳楼的花魁小仙姑娘抢风头了……”

萧焕也没生气的样子,淡淡笑了笑:“是吗?改天闲了,说不准真去试一下。”边说,边把理顺的黑发在胸前松松挽住,走出浴池拿起衣架上唯一完好的那件浴袍披上,还有礼的向浴池中的徐来躬身一笑,“徐兄慢慢沐浴,在下先出去了。”

徐来愣愣的看着他施施然出了浴室,然后看了看地上那件被暗器戳的千疮百孔的浴巾,和衣架上那件少了半个身子,同样破破烂烂的浴袍……徒劳的向门外喊:“萧兄别走,萧兄!萧兄……你等等……”

在浴室里泡了一刻钟,然后被闻讯赶来追捕闹事者的衙役撞到光身子的尴尬样子,又让衙役堵在浴池中审问了足足有一柱香之久,徐来才总算有了一衣遮体,一路小跑的回到在浴场中开的客房……

他堂堂灵碧教光明圣堂左堂主的面子啊……他堂堂风流少侠的名声啊……

进到房间里,萧焕早就换好了一身干爽的青衣,头发虽然半湿,但用缎带系了垂在肩头,也别有一番潇洒俊逸的风度,看到他狼狈的回来,嘴角挂着很有些刺目的笑容:“徐兄用了好久啊。”

毕竟自己语出轻薄在先,徐来不好回嘴,沮丧的一屁股坐在宽大的锦床上,也不说换上衣服,用手支了被折腾得有些混胀的脑袋:“一般,一般……”

还正说着,眼前冒出一杯热气腾腾的药茶。

“解烟丝醉软的余毒,”萧焕笑着,又加了一句,“还添了些预防伤寒的药。”

伸手接过杯子,暖暖的温度透过瓷杯传到手心,徐来一口气把里面的药水喝完,看着手中的空杯,冷不防开口:“刚才在浴池里,发觉到烟丝醉软,你是先按下我的头,才自己摒住呼吸的?”

微愣了一下,萧焕也没回答,笑笑:“头还晕不晕?现在好点了?”

“你这个人哪……”有一下没一下晃着手中的杯子,徐来懒懒的:“总是把身边的所有人和事,看得都比你自己重要……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被养大的……连烟火味都快养没了。”

静了一下,萧焕笑:“也不算很过分吧……”

“是,是,一点都不过分,再过分点你就直接升仙了……”徐来用一只手托头,还是懒洋洋的,“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来跟着你?我想这样一个都快不食人间烟火的半仙,我再不来看着他,这可怎么办啊?”

忍不住笑起来,萧焕俯身夺了他手中的茶杯:“我看你中毒不浅吧,连醉话都说出来了!”

徐来也哈哈笑了起来,还在强辨:“不是醉话,绝对不是醉话!全是实话!”

“好了,我懂,是实话。”萧焕笑着把茶杯收到桌上,接着扶着桌沿坐下。隔了一会儿,他低下手摊开手,看了看手指间那片不能洗去的焦痕,像是自言自语的:“怎么就没有烟火气了,这不明明是烟火么?”

可能是听到了他的话,床上半依着的徐来“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17

钟丰琰觉得自己已经过了相信一些东西的年纪。

每一个年轻侠士挂在嘴边上的正义公理,每一个投身江湖的少年子弟所深信不疑的兄弟义气,在他的眼里已经越来越像一个笑话。

所以,当盐帮三当家魏西辰的死讯传到他耳中那天,他也只是略微的沉默了一下,然后熟练的在来人的眼中端出一幅悲痛欲绝的面容:“魏当家义薄云天,如今英年早逝,真是我武林之痛啊。”

来人连忙感谢,捧出丧帖礼貌一番。

收下丧帖,送走了前来报丧的盐帮弟子。悲伤的面具一带就立刻褪去,作为漕运大帮十二连环坞的帮主,这天钟丰琰照旧处理帮内的事物,下午察看账目,晚间还到花楼中请几个州府官员喝了一顿花酒。

夜里回家,有些微醺的走在自家的庭院中,钟丰琰恍惚的听到有人在叫,声音很耳熟:“小三!”

他发愣的回过头去问跟在身边的亲信:“你听到有人说话了么?”

惊讶的忘着他,亲信马上回答:“没有,帮主。”

“小三!小三!”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清亮而年轻,带着戏谑的笑,亲密的叫那个人,重现着一段早就被忘却的记忆:“小三!又在偷喝大哥的女儿红,小心我去告诉大哥啊,有你好受!”

钟丰琰终于慢慢记起,那个无比熟悉的声音,是他自己的,是年轻时候的他自己。

是那个相信所有的正义都将被弘扬,所有的罪恶都将被清除,有一个义兄和一个义弟,深信不疑的认为自己可以随时为兄弟洒尽一腔热血的那个年轻的他。

是十年还是二十年前?后来的铁掌大侠严瞬开,十二连环坞的帮主钟丰琰,还有盐帮的三当家魏西辰,曾经是义结金兰,相约来闯荡江湖的异姓兄弟。

不怎么响亮的打了一个酒嗝,钟丰琰无声的笑了起来。

那天,跟在十二连环坞龙头帮主钟丰琰身边的亲信,讶异的看着自家帮主在发了一阵愣之后,忽然笑得弯下腰去,只是尚且带着一丝来不及收拾的怅然的笑脸,在灯光下看来,居然透着些悲凉。

这一天,是德佑七年的八月初九,盐帮三当家魏西辰死去的第七天。

这一天,未归山庄的温昱闲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打败,另一则传奇带来的另一拨江湖潮涌即将来临。

这一天,滇北的一座古城中,美丽优雅的灵碧教教主陈落墨,用轻淡的口吻念了一首旧诗,然后下令自己教中的光明圣堂和间柳堂,去取那个叫做萧云从的年轻的性命。

在很多人没有预料到的时刻,风云早已无声聚涌。

德佑七年十月初三,京郊凌府别院吹戈小筑。

“收官!”兴致很高的落下最后一枚棋子,一身棕袍的清癯中年人合掌笑着:“猜猜我赢你了多少子?”

白衣的丽人略带沮丧的推了棋盘,索性耍赖:“不数了……总归我赢不过你就是!”

中年人笑着,也真的不再去官子,闲闲的拈了一粒棋子敲着棋盘:“说起来也有几年没见了吧,怎么突然到我这里来了?”

抬腕支了头,白衣丽人一举手一投足间,无不是优雅雍容:“左右教里也没什么事。怎么,利大哥不想见我?”

中年人笑了起来:“你这是在挤兑我不是?我是怕你无事不登三宝殿!”

白衣丽人也掩嘴笑了,打趣的说:“这么说我要是真无事,难道就不敢登你这个三宝殿了啊?”

给她逗得一阵笑,隔了一会儿,中年人抬头看着天际的浮云,手间的棋子,依旧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面前的紫檀木棋盘,在清脆的撞击声中开口:“落墨,你难道真要置焕儿于死地?”

上一篇:我的皇后 下一篇:皇后策(出书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