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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皇后(61)

什么都晚了,我突然明白了太后那句话的意思,她说我总归有一天,会想起那些年少轻狂时犯下的错,会想起那些再也不会回来的人。

什么都晚了,还没有等到我不再年轻的那一天,还没有等我抓住那个我以为还能抓住的人,一切都晚了。

寒风吹过空荡荡的院落,卷起地上枯萎残破的树叶……冬天为什么总要这么萧索。

腊月二十二,养心殿紧闭的大门没有打开,这让科道官员们很是惆怅,因为他们准备的厚厚的弹劾户部尚书赵明德的奏章无处呈献了。

不过同时,他们也明白了此刻的弹劾已经毫无意义,勤王大军节节进逼的消息已经传到京师,流血的战争还没有开始,不流血的战争却已拉开了帷幕。

萧焕断断续续地咳了一个晚上,我在旁边守了一晚。夜深的时候他让我也去休息一下,我摇头拒绝了,握着他的手趴在床沿上眯了一会儿。朦朦胧胧的,听到窗外好像有箫声传来,很空灵缥缈的音调,是宏青还是荧,或者是养心殿之外的什么人?箫声一直响了很久,直到天色发白还没有停下。

早上我从床沿上抬起头,萧焕已经坐了起来,微眯着眼听飘扬在窗外的箫声。

我冲他笑了笑:“不休息了?”

他摇摇头,轻咳了两声,笑笑说:“很好的箫声,楚王是个雅人。”

吹箫的是萧千清?我点点头,没说话。

箫声戛然而止,萧千清推开窗子,倚在窗沿上坐着,一身白衣胜雪,手指扣着一柄碧绿的箫管,衬着窗外萧瑟的冬景,仿佛翩然出世的仙人,他笑着:“仅凭箫声就知道是我吹的,难道皇上竟是我的知音?”

“吹了一个晚上,气息依然饱满,没有丝毫气力不继,除了楚王,宏青和荧应该都不行。”萧焕笑了笑说。

“原来是推断出来的……我还以为皇上懂得我的心思呢。”萧千清眼波流转,轻声一笑,“罢了,罢了。”

萧焕也笑笑,低头轻咳了几声:“勤王的大军,今天早上能到哪里?”

萧千清脸色微变,随即又满上了笑容:“我没告诉皇上,皇上就能猜出一定还有勤王的大军?”

“几天前楚王进宫的时候,就着手准备逼宫了吧。”萧焕笑着,“如今行动了,自然应该是万事就绪了。”

萧千清脸色更坏,依然笑了笑:“几天前我潜进养心殿,本来没打算让皇上察觉,没想到却给看出了踪迹,皇上既然那时就猜到了我的意图,为什么不提前设防?真正好笑。”

“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而已。”萧焕说着,笑了笑,“也有太多的东西没有想通……比如说,不问俗事、清雅无双的楚王怎么会想到要争夺皇位?”

萧千清愣了一下,握着箫管从窗台上跳下来,站在屋中,蹙眉冷笑了一声:“为什么要争皇位?很简单,只要是你的东西,我夺来都觉得痛快得很。”

他顿了顿,把箫管在手中拍了拍:“皇上还是快些把传位的遗诏写了吧,要不然保不准哪一刻就断了气,我找谁去?”

萧焕点了点头,向我笑了笑说:“苍苍,去取纸笔过来。”

我忍不住说:“萧大哥,你真的要把皇位传给他?”

萧焕点头:“国不可一日无君,萧氏旁支的亲王中,无论文采武功名望,楚王都是最佳人选,我原本就打算把皇位传给他,现在只是提早罢了。”

“如此说来,倒显得我迫不及待,急着动手了?”萧千清在一旁冷笑。

“没关系,小人的嘴脸总是这么可恶。你的嘴脸,我已经习惯了。”我冷笑了一声,起身去西暖阁取了笔墨纸砚过来,然后搬了一个小几放在床上,把纸铺好。

萧焕就着小几写诏书,不长的一个诏书,被他的咳嗽打断了几次。我把他手上那条已经斑斑点点沾满了血迹的手绢换下来,递给他一条干净的手绢。

诏书写完,我又到西暖阁拿了玉玺过来,刚想递给萧焕,一直躲在殿外不肯进来的宏青突然推门冲了进来,慌得连礼都不行:“主公,太后命人把养心殿围住了,要强攻进来,幸好荧早在墙外撒了迷香,他们一时进不来。”

宏青话音未落,萧焕突然一口鲜血吐在了刚写好的诏书上,他慌忙用手绢掩住嘴。

听到这个消息,萧千清也愣了一下,继而低声笑了:“皇上,看来你的母后已经不把你的生死放在心上,执意要捉拿我这个乱臣贼子了。”

我慌忙把桌子搬开,扶着萧焕想让他躺下,他摇了摇头,把手绢从嘴上移开,咳嗽着说:“出宫……出去……”

萧千清皱了皱眉:“出宫?出去能干什么?”

“出宫或许还有活命之机……咳咳……你想死守在这里?”萧焕艰难地说着,忽然紧紧抓住了我的手,“我命已不长,母亲早就知道……她是要杀你。”

“我?”我愣了。

萧焕猛地又咳出了一口鲜血,他用手绢堵住嘴,青色的丝巾很快就被血浸染成了暗红的颜色,他把有些痉挛的手伸向跑到床边看着他的荧,深瞳中射出凛冽的光芒:“你的……极乐香……咳咳……快给我……”

看着他的眼睛,荧竟然后退了一步,然后才如梦初醒般地说:“好。”说着从衣袋里摸出一只小瓷瓶。

我连忙抱住萧焕的身子:“你疯了,用了那东西你会死的!”

他转头看了看我,忽然笑了:“说过要一生保护你的……难道你忘了?”

一生保护我?我愣住。

荧已经手忙脚乱地把小瓶递了过来,萧焕接住,仰头把一瓶药汁全都喝下。

喝完了药,萧焕俯身拿起玉玺,也不用印泥,就着诏书上未干的鲜血盖下了印。他把诏书抛给萧千清,拉着我的手站起来,丝毫不缓地吩咐:“宏青带着荧在前面开路,楚王断后,出了养心殿向英华殿的方向去,这会儿角楼守备不会很森严,从那里出去。”

宏青大概是听惯了萧焕的号令,马上应声:“是。”带着荧就出去了,萧焕拉着我紧跟着他们,萧千清愣了愣,还是将碧玉箫和诏书收到怀里,跟了上来。

那些人都是锦衣卫的亲兵,这时已经冲到院子里来了,宏青和荧马上就在人群中杀出了一条小道,萧焕站在人群中喝了一声:“谁敢挡道!”

看到萧焕,亲兵们都愣住了,手中的大刀也不敢再砍。

趁这工夫,萧焕已经拉着我穿过人群,出了遵义门。甬道北端里密密麻麻地站满了玄色劲装的御前侍卫,路正中竖着一把明黄的大伞,太后站在伞下,身旁垂首站着杜听馨和石岩。

见到萧焕,太后的身子一震,踏前一步,声音有些颤抖:“焕儿,为了这个女人,你真的连命都不要了?”

“这话母亲问过很多遍了,无论哪一次,我的回答都是一样的。”停住脚步,萧焕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握紧了我的手,“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让谁碰她一根手指头。母亲,我要带她出宫,请你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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