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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皇后(4)

他含笑点头:“我又何尝不是犹恐相逢如梦?皇后免礼。”说完转身走进门里。遵义门往里的养心门那儿,早有一个一身白纱的纤弱身影等在那里,看到萧焕进去,就迎上来拉住他的手臂,向我这边瞟了一眼—皇贵妃杜听馨。

我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只不过是和我多说了几句话,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怕我吃了他?

看着那两个相依的背影,我心里不知怎么突然有点酸酸的,只有一点点。

3

每一个女孩子,在年轻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吧,他的身影曾经落到眼里,于是就再也忘不掉,想起他会有一丝带着酸涩的甜蜜。很多年后坐在花架下小憩,还会梦到他,音容如昨,在早已模糊了的背景中微笑,恍如初见那日。

我也曾梦到过那个人,在极其黝黑阴寒的夜里,会梦到那个在江南的秋风中向我展开笑容的年轻人,然后睁开眼,视野里只剩储秀宫后殿永恒的空旷肃穆的布景,沉在黑暗中,显得尤其狰狞。

这个时候我会把被褥裹得更紧,猜测着今天会是谁在养心殿侍寝,再在乱七八糟的猜测中重新缓慢地入睡。

这种感觉,很不好。

当然,在床上等着男人来临幸你的感觉也不好。

我现在就光着身子躺在养心殿后殿东稍间的龙床上。

这张床真是奢华,通体镶嵌着水晶玻璃,窗帷上绣着百仙图,挂满了各色的香包、明珠,整张床布置得精美绝伦,躺在这里,有点亦真亦幻的感觉。

这是我第一次躺在这张床上,萧焕也是第一次使用这张床。养心殿后殿皇帝的寝宫中共有两张龙床,历代的规矩,西稍间那张是在妃嫔侍寝时使用的,只有在皇后侍寝时才动用东稍间的这张,以显示皇后独享的尊荣。

床上的锦被有些薄,我一直躺到被热水泡暖的身体有些僵了,萧焕才过来。

他支退了所有的人,走过来轻轻掀开半透明的帷帐,淡淡地笑了。那双黑得吓人的眼睛深如寒夜,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皇后还好吧?”

我讨厌被他用这种眼光俯视,抱着锦被坐起来:“还好,差点就睡着了。”

“哦?皇后怪我来得晚了?”他仍旧站着笑,一点也没有宽衣解带的意思。

“臣妾哪里敢,您日理万机,辛苦着呢。”我轻笑。

“还好,这江山纷扰,总得有一个人来照看。”他放下手,任帷帐垂落,“时候不早了,皇后早点睡下吧。”说着,从床前转身。

“万岁!”我有些慌了,拉着锦被跳下床,“别走。”

“万岁!”我慌得有些口不择言,“臣妾不比别的女人差,臣妾会好好侍候万岁的。”

他顿住脚步,并不回头:“别让我说出那些令你难堪的话,皇后,既然相互之间都没有感情,那么何必勉强呢?”

“你跟那些女人就有感情了?跟她们就行,为什么跟我不行?”

他停了停,突然轻轻笑了起来:“因为我不想跟一个心里想着别的男人的女人上床。”

我一下愣住,声音发涩:“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笑:“皇后忘了?难道不是皇后亲口对我说的,你喜欢罗冼血?”

他冷笑着:“皇后,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碰你吗?因为只要我不碰你,你就还是处女,处女是做不了假的,我怕你一旦不是处女之后,就会迫不及待地跳上别人的床。”

“你……”我捏紧被角,控制住想向他出手的冲动,心里飞速地盘算着怎样应对才能挽回残局,嘴里的话却已经冲了出来,“滚出去!”

“居然说出了这么大不敬的话。”他笑着转过头,嘴角带着淡淡的讥讽,“看来你是真的生气了呢,我的皇后。”说完他转身推门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我站在地板上,低下头。跳下来的时候太急了,忘了穿鞋,脚贴在细泥方砖上,冷得有些刺骨。我忽然想骂布置这个房间的人,他把这个地方装饰得这么华丽,却连一块地毯都舍不得铺。

是我说的,我喜欢冼血。

冼血是我哥哥手下的杀手,为了巩固我父亲的权势,哥哥豢养了很多江湖人士作为幕僚,冼血就是其中最得力的一位,一把快剑不杀无回,从未失手。因为我也练习过剑术,所以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

那天我说了我喜欢冼血,抱着冼血的胳膊,当面对萧焕这么说的。

那么久以前的事,我以为他早就忘记了,那么久以前的事,为什么还要我想起来,而且是这么屈辱地想起来?

退回床上坐下,把身子蜷成一团,蹲在这张宽大得过分的龙床上,我开始扳着指头盘算,我还有两年半的时间,只要能在这段时间内怀上萧焕的孩子就好了,不就是把一个男人哄上床嘛,还有那么多逢十的日子,有的是机会。这样想着,就觉得暖和多了。

然而,没等到下一个侍寝的日子来临,冼血死了。

“怎么回事?”我拍着桌子站起来,看到父亲派来的送信人脸上惊恐的表情,才意识到这还是在宫里,我平静了一下心绪,问,“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奴才也不知道。”送信的小太监怕我迁怒于他,战战兢兢地回答。

“什么时候的事?”我觉得心里像是憋了什么,边说边站起来想往外走。

“据奴才所知,大约是昨天晚上吧。”小太监想了想说。

我答应着,径直向门口走去,这时候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出宫。

“奴才叩见皇后娘娘。”我才刚走到门口,一个微胖的身影就堵住了门,是司礼监掌印冯五福,怪不得他一直走到我房门口都没人拦他。

“干什么?”这会儿我没心思应对他。

“万岁爷口谕,请皇后娘娘到养心殿走一趟。”冯五福笑嘻嘻的。这是个城府很深的老狐狸,他进宫已经二十多年,做被称为内相的司礼监掌印也有十年了,服侍过两朝皇帝,是宫内谁也不敢得罪的大总管。最要命的是,他虽然收了我父亲送给他的无数珍宝财物,却依然丝毫没有站在我这边的意思。

萧焕派他来叫我过去,我一点推托的办法都没有,只好点了点头:“麻烦大总管带路了。”

“不敢,这是奴才分内的事儿。”冯五福仍旧笑眯眯的,正要转身走时,却突然看了看我房内那个送信的小太监,问,“你在哪里当差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小太监连忙走过来作揖:“小的在御马监做事,不常到各宫走动,大总管可能没见过小的。”

“噢?御马监?”冯五福说着,眯起眼睛看我。

“我自小就喜欢围猎,喜欢马,来宫里这么长时间了,还不知道御马房里有多少匹马,有没有好马,就随便叫了个小太监来问。”我淡淡地说,“怎么,大总管,这也不许吗?”

“娘娘言重了,娘娘不过是问问马匹,奴才怎么敢说什么。”冯五福笑着,躬身领路,“娘娘还是快请走吧,别叫万岁爷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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