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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皇后(33)

缝合,上药,包扎,几乎一气呵成。

等到把暂时安放在毛毯上的苍苍抱起,他才稍稍松了口气,略显疲惫地笑了笑:“伤口太深,箭头不洁,要找一个地方给她静养。等到神志恢复,没有高烧症状,苍苍的命才算是真正保住了。”

大汗点了点头,忍不住问:“你怎么连这种本事都有?”

“我有位老师是刑部按察使出身,小时候他曾带我解剖过很多尸体。老师说,在西洋,这种技艺已经可以著书立说了。”皇帝笑着说,“怎么样,很钦佩我吧?”

“解剖尸体?”大汗摆了摆手,“这种技能我就不用钦佩你了吧!”他顿了顿,“我现在叫人去传令停战,你就留在我们大营里吧。”

“还是免不了要做俘虏啊。”皇帝笑笑。

“苍苍不能移动,还要静养,至于你,”大汗说着,扫了扫皇帝苍白的脸色,“连自己站着都很艰难吧,还要抱着你老婆不放手,真够可以的。”

“是啊,”皇帝回头看了看被大汗勒令退到几丈外的那些御前侍卫,“我现在是绝不能带苍苍逃出去了。大汗,你说得对,胜负还未定,是你赢了。”

“那是当然。”大汗微哼一声,转过身去。他其实明白,真正输的那个人是他,当看到苍苍中箭时,他犹豫了一下,考虑着是否要放下兵刃跑过去,就这一下,他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即便他自认为能给她幸福,他也失去了争取的资格。因为那个人,在面对那一瞬间的抉择时,没有一丝犹豫就把自己的后背暴露给了敌人,真的是没有一丝犹豫,干脆得令人生畏。

“库莫尔,”皇帝突然改口叫大汗的名字,“你胸前的伤,要不要我帮你裹一下?虽然不深,也流了不少血吧。”

“这个就不用你费神了,女真汉子还怕流这点血,等我把赫都老头揪回来再说。”英俊的大汗说着,一挑剑眉,“怎么,小白,几日相处,你已经对我生情了吗?”

“对,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的情,不平胡虏,只怕是不能释怀了。”皇帝随口开了个玩笑。

大汗汉学虽浅,这首诗还是知道的,也是一哂。

开战不到一个时辰,双方就鸣金收兵,山海关大雪后的这场声势浩大的决战竟然就这样收场了。

敏佳正带着亲兵在前方杀得痛快,突然被召了回来,气哼哼地回到大帐,甩开肩甲刚想埋怨,就看到了坐在床头的皇帝。

她这时已经知道了“小白”就是汉人皇帝,惊讶地瞪大了水盈盈的大眼睛,跑过去抓住皇帝的肩膀:“小白,你好了?”一转眼看到了躺在床上面无血色昏迷不醒的苍苍,就跳了起来,“苍苍,苍苍怎么了?谁把她伤成这样?”

皇帝抬手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接着倚在床头闭目养神。

不知道为什么,连性格豪爽的敏佳都很听他的话,她低下声音来:“小白,原来苍苍是你的妻子,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我也很喜欢苍苍,别人如果敢抢走她,我一定不同意。不过如果是你把她抢走的话,那就算了。”

皇帝听了她的话,有些失笑,睁开眼说:“怪不得你们合得来,连说话的腔调都很像,全是些怪道理。”

“这不是怪道理,是两个你都喜欢的人,如果他们在一起了,你当然会高兴了。”敏佳神秘地一笑,“小白,我偷偷告诉你啊,苍苍对我说,她本来有喜欢的人啊。”

皇帝淡然一笑:“是吗?”

“嗯,不过,她后来又说那个人杀了她的师父,所以她就不喜欢他了,还说她喜欢的人现在已经死了。”敏佳晃晃脑袋,“不过我想她大概也喜欢你吧。小白,你要对苍苍好啊,你敢对她不好,就算你回了汉人的皇宫,我也要潜进去,把你……那个……把你阉了!”

皇帝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边咳边笑:“你……”

“总之就是这样。”敏佳已经站直了身子,有了走的打算,“好好照顾苍苍啊。”

她又一阵风似的走了,留下皇帝一人在她身后哭笑不得地叹着:“哎……”

等敏佳俏丽的身影出了大帐,皇帝渐渐把目光移到苍苍脸上,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伸出手掌摩挲着她的脸。

这个手感不会错,来女真大营半个多月,她瘦了。多年前的那个预言又在他耳边响起:你什么也守不住,萧焕,无论多么想要守护的东西,谁叫你是萧家的人呢?

皇帝的身子突然一阵痉挛,他拼命按住胸口俯下身去,冷峭的寒意带着一股咸湿的气流冲出他的咽喉,俯在床沿上,他大口地喘息着,连血都不再吐了,他的终点终于要来了吗?

火盆中的木炭在静夜里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大汗弯腰轻轻把一件皮氅盖在倚着床沿打盹的皇帝身上,然后在床边的垫子上坐下,摸出一只火杵拨弄着木炭:“你呀,自己也小心点,几天几夜不休不眠的,就是精壮汉子也受不了。”

皇帝睁开半闭的眼睛,拉拉身上的皮氅,笑了笑:“库莫尔,怎么想起关心我来了?难不成也是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了?”

“生你个什么情,我不过是看你虽然不咳嗽也不吐血,脸色却一天比一天差,害怕你真死在我的大营里,戚承亮那条走狗还不把我杀得回不了东北老家。”大汗挑起嘴角一笑。

皇帝静默了一下,忽然沉静地开口:“库莫尔,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能帮我照顾好苍苍吗?”

“这就叫托孤?”大汗挑眉看他,“这事不是应该对你的大学士们说么?怎么对我说?还有,托孤为什么要说我的女人,你代为照顾吧?还不如说我的江山,你就代为照顾吧!这样一来,我不就成了顾命夺江山了?不错。”

“你想得倒好。”皇帝轻嗤他,“想要江山就自己去夺,凭自己的真本事抢下来,没人敢说你不能坐那个位置。”

“跟你说了这么多话,就这句深得我心。”大汗高兴地击掌,“好,有你这句话,但凡你活着一天,我库莫尔想要入主中原,也绝不再耍阴谋诡计,必定会真刀真枪地和你再来一场决斗,到时候是马上还是马下,随你挑。”

“还敢说不耍阴谋诡计,摆明了欺我体弱。”皇帝轻笑。

“那是当然,于己方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儿,我库莫尔怎么会干。”大汗有些得意地摇头。

“照顾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不算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吧?”皇帝悠悠地把话头扯了回来。

大汗沉默了一下:“看来你是真打算把她托付给我了。”

“对,她喜欢游历四方就放她出去游历;她晚上喜欢不洗脚上床就由着她;下棋的时候最好让着她,因为她输了会掀桌子;她不喜欢给各种规矩绑着,所以不要强求她;她如果另有喜欢的人了,就任她去……”说着,皇帝突然苦笑着摇了摇头,“我都做不到的,怎么能要求你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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