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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熹纪事(34)

为首一人上前道:“原来王妃就在这里,我们有要紧消息要回禀。”

首领太监迎上去问道:“什么要紧事?”

那人在他耳边笑道:“王妃就要送命了,你说要不要紧?”

首领太监一愣,才觉眼前寒光一闪,已经身首异处。其余的人顿时连声惊呼,四散奔逃,那五个人不过挥着刀撵了几步,见人都逃得远了,便一脚踹开门望景佳屋里跳进去。正房里空无一人,那五个人交换眼色,向屏风后掩去,听得细微的裙角悉娑的声音,为首的汉子面露喜色,挺刀扑了进去——里面正是王妃景佳,见有人凶神恶煞地扑来,不禁放声惊叫,扭身就奔,那汉子一把抓住她的衣裳,往怀里就拽,这时忽听有人在身后轻轻叹了口气,仿佛一条冰凉的长舌在脖子后面舔过,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汉子闪回身,只见一个中年女官正从怀中抽出一柄细小的弯刀,秀丽如故的眼里残忍饥渴的笑意一盛,对准他的手腕斩了下来。那汉子惨呼一声,抱着断臂在地上翻滚,断手仍紧紧抓着景佳的衣裳,景佳吓得几乎昏了过去,气若游丝地尖叫:“季嬷嬷!”

那中年宫女面不改色地将断手从景佳身上摘下来,道:“不怕,不怕,奴婢在这里。”语气虽柔,眼神却在其余四个汉子身上打转。

四个汉子都打了个寒噤,还没来得及有所举动,季嬷嬷的身影已挟着弯刀锋芒鬼魅般闪到四人面前,一线血光飞溅,四个壮汉捧着喉咙倒在季嬷嬷的素裙之下。

季嬷嬷走到仍在惨叫的断臂汉子跟前,反转刀柄将他击昏。

景佳掩着脸,颤声道:“季嬷嬷,他们是匈奴么?”

季嬷嬷望着一地尸首,道:“应该不是,倒象与禾蓝是一路的。留着一个活口等王爷回来再问。”

景佳慢慢从袖子后露出眼睛,盯着季嬷嬷的背影,道:“嬷嬷,你究竟是什么人?”

“奴婢是从小带大公主的嬷嬷季氏,”季嬷嬷笑了笑,“公主糊涂了?”

景佳喃喃道:“以前挺明白,现在却糊涂了。”

雁门关军民一心,苦撑半日,终于盼到凉王回兵来救,匈奴退兵甚快,除了攻城时人员稍损之外,并未让凉王占到便宜。比之城墙上下尸骸遍地,景佳房中的四具死尸、一只断臂更让必隆心惊胆战,气得浑身发抖。他捏着拳头恶狠狠用胡人的语言不停诅咒的模样,给这个惨淡的傍晚增添了一种惶惑不安的阴谋气氛。

当晚,必隆将折子匆匆写就,向朝廷请命增兵,写到“单于均成势大,虏匪兵力渐结,大有南向窥视中原之祸心,北伐匈奴乃朝廷社稷之大,臣必隆镇守一隅之资,实不可当此重任。臣请陛下另委北伐大将军,屯兵雁门之外,与匈奴对峙”这里,皱起眉不住冷笑。

“王爷,”门口的小厮道,“王妃来了。”

必隆将奏折收在案几下面,迎到门前。景佳的气色已好了许多,握在必隆手里的皓腕也恢复了温暖。“我来请王爷安歇。”

“不忙,”必隆拉住她坐在榻上,从一边取过一只锦匣,“臣有一件事物给公主。”

景佳看了必隆一眼,慢慢将匣子打开,必隆微笑着从里面捧出弯月般的金刀,用金勾挂在她腰间的锦带上,他的双手宽大坚定,仿佛习惯了主宰别人的命运。

景佳抚摸着金鞘上粒粒珠玉,将头枕在必隆的肩头。

“永不离别。”从她双唇中流出的语调带有中原女子的无限温柔,烛光悦目,必隆在她身上散发的芳香中,一刹那的心旌动摇。

第九章 高以仁

皇帝在八月头上接到必隆的折子,与群臣商议批复之前,先叫了成亲王和刘远来议事。

刘远看了必隆的折子,连连点头,道:“凉王所虑极是,增兵一事已经刻不容缓。”

皇帝早料他有此言,不以为意地冷冷笑道:“也不见得。现在雁门出云一带的匈奴也不过三四万,必隆口口声声说的单于均成也没露过面,朝廷随随便便增兵西北,不过劳民伤财。前两天户部也说了,国库空虚呀!”

“匈奴善战残忍,如不屯兵防范,只恐日后有失。”

皇帝道:“太傅,过虑了。凉王手中有八万兵马,现在前线的大多是汉人将士,镇守北边是他们历代凉王对朝廷的承诺,他还有五万善战胡兵还未动用,就要朝廷替他出兵么?”

“是。”

“他要是粮饷匮乏,朝廷有多少就给他多少,逼不得已,朝廷就从藩地征。太傅从前说过,藩王专擅各地税收,致使国库空虚,现在国难当头,向他们借一些总是可以吧。”

刘远想到皇帝终于纳谏,不由大喜过望,咚咚叩首道:“皇上圣明。”

皇帝道:“这是大事,太傅回去先拟个章程出来,明天早朝再和兵部、户部议。凉王在前线好几个月了,眼看就要入秋,景佳公主一直陪他在大寒之地,朕于心不忍,让必隆回凉州去办调兵的事,雁门以外的大军交给他手下那个刘思亥带着,加封正二品骠骑将军。朕这里去问太后的意思,太后要是觉得妥当,总能在藩王们面前说上话。”

成亲王呵呵低笑了两声,等刘远走了,才道:“早些年是母后赐给四个亲王当地税收,现今皇上要收回,只怕他们不答应。”

“解铃还需系铃人,”皇帝道,“要他们把银子吐出来,只有母后说话了。你跟朕一同去请安。”

“是,”成亲王道,“臣在一旁给皇上跑龙套。”

“这个‘跑龙套’用的好,”皇帝笑道,“你这又是跟谁学的油腔滑调。”

成亲王笑道:“谁和臣走得近,皇上还不是一清二楚。”

皇帝觉得他的笑容里另有些不是味儿的东西,便只管拨弄浮在面上的茶梗,听见外面吉祥尖着嗓子道:“皇上起驾了。”又啜了两口茶,才扔下茶碗起身。

走到慈宁宫外,康健早已得了信儿,抢在御驾前叩了个头,道:“万岁爷吉祥如意。皇后主子和谊妃主子正在里面给太后请安,不知道成亲王要来,现在正往里面回避去了。”

皇帝道:“吉祥,一会儿对谊妃说,今后少走动,好生养着少出来。”

片刻就有洪司言出来行礼笑道:“主子爷们快里面请,成亲王也好久不来了,太后主子惦记得厉害。”

成亲王跟着皇帝磕了头,太后向他招了招手,搂在怀里道:“瞧着瘦了不少,你府里的人怎么当差的?没有一个尽心的。”

成亲王笑道:“母后只是疼儿子才这么说,儿臣最近还胖了些。”

“胡说,”太后笑嗔了一句,命人看座,对皇帝又道,“皇帝最近忙得很,怎么下午就得闲过来?”

皇帝道:“这会儿有正经事请母后的懿旨。”

成亲王道:“原是今天得了凉王必隆的折子,他那里正要朝廷替他出兵呢。”

“匈奴已经闹得这么厉害了?现在就要动用朝廷的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