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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熹纪事(21)

康健拽了拽辟邪的衣角,使了个眼色。辟邪微微摇手,命他不要做声,向布政司的师爷拱了拱手道:“师爷请回吧,这便到了码头,各位要务在身,我等也是归心似箭,不烦各位相送了。”

布政司的人都知今天有人结伙闹事,也不便久留,说道:“一路顺风。”急匆匆赶了回去。

康健道:“师哥,这件事要不要奏明万岁爷得知?”

“不可,”辟邪道,“我们只是来采办丝绸,领的是内差,多一句嘴,今后便多一件罪名,回去捡自己的事回明皇上就是了。”

小顺子提着行李,认准来时坐的白帆船,刚往船舱里一探头,就是一声欢呼:“明珠姐姐。”

只见船舱中的少女眼波既清,眉梢也柔,正是撷珠绣馆的宋明珠。

辟邪笑道:“姑娘也来相送么?”

明珠笑道:“非也,公公要带绣工上京,那福地绣坊的人是什么庸手,在宫里不过让人笑话寒州无人,我已和常重元说了,要去就是我去,哪轮到他们了?”

康健和小顺子这些天去过撷珠绣馆多次,和明珠已经混的熟了,知她针法天下无双,又喜欢她温柔爽快,见她要上京,自然心中大喜,连连称是。

辟邪知道其中必有内情,将她叫道船头,低声道:“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明珠笑道:“是我父亲见九爷只身在险地,姜放又有诸多不便。我虽武功不如九爷和姜放,但是个女子,九爷在宫中分身乏术时,定能助九爷行事。”

“这不能让他自作主张,宫中万分凶险,你若有不测,我如何向你父亲交待。你现在即刻下船,对你父亲说我心领了,不敢让姑娘涉险。”

“我父亲就知道九爷不许,才让我在船上等候。九爷也不用对我父亲说,这次出门,也是我自愿的。吴十六神通广大,知道你不带我去,定会想办法让他的女儿吴采鳞混入宫去保护九爷,九爷现在顶多就是二者择一,不如现在顺便,就带我去。”

辟邪道:“你父亲怎么和十六哥一样脾气?生的女儿嫌多了么?不知好好在家择婿待聘,一个个都要送去杀人涉险。”

明珠听他言语里轻视自己是个女子,不由恼怒道:“是个女孩儿怎么了?我也不见得比吴十六、李双实他们差了,他们男子整天扮着凶神恶煞,一样不是我的对手。你自己也不是什么正牌的男人,为什么要拿他们的臭眼光看人!”

“什么!”辟邪闻言气得微微发抖,怒极反笑道:“你好利的嘴。”

明珠见他已经气馁,笑道:“九爷别生气,我见九爷是个人物才追随九爷上京,九爷若见我无用,再遣我回来,不就是了?”

康健和小顺子见他们在船头说了半天,都有些不耐烦。尤其是小顺子,只盼明珠同行,忍不住催道:“师傅,船工又在催了,咱们到底还走不走呀?”

辟邪无奈笑道:“好,好,快走,快走!再不开船,只怕吴十六的女儿也要跟来了。”

明珠抿嘴一笑,低声道:“多谢九爷成全。”

辟邪道:“今后‘九爷’二字万万不能出口,你若有心,只管叫我六爷。”

“是,六爷。”

只听小顺子欢呼雀跃,拉着明珠的手问长问短,十分亲热。康健见辟邪摇头苦笑,问道:“师哥这是叹的什么气?明珠姑娘贤惠爽利,一路上多个旅伴,还不至于让师哥如此为难。”

辟邪笑道:“有小顺子一个人就已耳根不得清静,再有明珠一搭一档,只怕未到离都,就要逼着我跳船了。”

※※※※※

这一路溯江而上,沿途用纤夫行船,比来时多花了三天时间。在双龙口折道离水,眼看离都在望,天色已晚,众人怕宫门下匙,也不紧赶,进了望龙门上岸,先在驿馆住下,第二天一早命小顺子陪着明珠在宫门外候旨。辟邪将靖仁剑仍交给姜放收管,和康健至乾清宫外请见复命。一打听才知道皇帝今日没有早朝,已去慈宁宫定省。两人都道正巧,再赶往慈宁宫。

太后和皇帝听了他们的回奏都很满意,再看了辟邪带回来的此次竞比优胜的小寒绢,太后道:“这寒州的工艺十几年间倒十分有长进,你们的差办得很好。”

辟邪道:“这次寒州一行,倒有个意外的收获,原来寒州的刺绣也是不同凡响。奴婢这次自作主张带回一名绣工,这个女子的刺绣当真可称海内无出其右者。”

太后笑道:“你们针工局里也有当了三十多年差的老工匠,你看着也不如她?”

康健道:“奴婢见过她的绣品,实实在在当得起‘天工’二字。上次八月十五寒州布政使董里州摆宴,席间有人抬了她的一扇九折屏风出来,开价就要六千两。”

皇帝笑道:“什么?六千两?”

“是,席上众人纷纷标价抢购,若非董里州出价一万两先行买下,只怕最后不知要以什么价格售出。”

皇帝勃然变色道:“董里州哪里来的这些银子,这么轻易就花一万两买一扇屏风。”

康健知道自己多了一句嘴,忙道:“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太后道:“既然如此,哀家就见见这个姑娘。”

立即有人传旨到宫门外叫明珠,明珠到得慈宁宫殿上,口称民女,叩头行礼。太后见她清秀,对洪司言道:“你瞧这个姑娘,象不象从前段时妃的品格儿。”

洪司言道:“正是,奴婢也看着不象中原人物。”

明珠禀道:“太后明察秋毫,民女的父亲是大理人,十几年前迁居寒州,明珠四岁上就到中原定居,大理的事都不记得了。”

太后道:“这就难怪,从前大理公主嫁到宫里,一样心灵手巧,女红出众。听说你的刺绣一件千金,可有此事?”

“民女不过多用了些心,难得寒州乡亲捧场,怎敢称得上一件千金。”

太后转头又问辟邪:“不知这个明珠姑娘有没有同带绣品进宫?哀家想看看。”

辟邪笑道:“奴婢身边没有,只怕明珠自己带了些。”

“是,”明珠道,“民女赶绣了一件,原想奉与太后,只怕与宫中规矩不合,不敢拿出来,既是太后垂问,便请太后品评。”说着从小顺子手中接过自己的包裹,展开一件百鸟朝凤的罗衫。

殿上顿时春光轻泄,花香四溢,似有百鸟婉转盈耳,金凤清鸣绕梁。太后倒抽一口冷气,道:“了不得!”

辟邪道:“这件罗衫奴婢也没见过,这时也是瞠目结舌。”

太后笑道:“皇帝别笑你母后没见过世面,如此的极品,哀家现在就想试试。”

皇帝也是目眩神迷,道:“岂敢。”

明珠服侍太后披上,更难得穿在身上,不掩图中一花一草,一羽一翅,金凤缠身,百鸟绕背,华丽灿烂,雍容难言。

太后笑道:“你是为了置办公主嫁妆来的,家里还有父母兄弟,哀家也不忍留你一生一世,只盼你调教好针工局的那帮蠢才,让哀家眼里少看些俗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