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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熹纪事(175)

任这番话说得胸襟广阔高远,却一样拒绝了皇帝提拔的美意,周围的人都倒抽冷气,只有皇帝不以为忤,想到若黎灿说的情景成真,为君者又是如何的意气风发,俯瞰天下,因而道:“黎卿志向高远,朕岂能小觑英杰。谕京营领军辟邪,擢升黎灿为铁枪营参将。”

“臣谢恩。”黎灿磕了个头,潇洒告退。

洪定国忍住气,与必隆一同回营时,道:“只要是讥嘲藩王,说藩王的不是,无论是谁,皇帝都欢天喜地地给他加官进爵,长此以往,朝野必被他助长出个倒藩风气来。”

必隆道:“若贪图一官半职,就敢踩着四大亲王的肩膀往上爬的,多半是乌合之众。皇帝招揽多少,也不足惧。”

“凉王说得有理。”洪定国笑道,“老人家想见见凉王,什么时候方便过我营中去?”

必隆不是很情愿,但洪定国亲自说出口,不能拒绝,便大大方方道:“是,既然花幕先生相邀,晚辈自然是要去的,就是今日吧。”

他两人快马驰回洪州大营,径直往洪定国中军。原先的矮帐被摧,又重新搭过,簇新的洁白帐篷反而有些扎眼的尴尬。洪定国撩起帐帘来请必隆入内,幕先生一贯是不愿见人的,看着凉王必隆行子侄之礼,只是在垂帘后欠了欠身。

“难为凉王这种时候还过来。”幕先生道。

必隆忙道:“幕先生受惊,晚辈未曾过来省视问候已是不恭敬,幕先生这么说,晚辈无地自容。”

洪定国道:“先生,我才刚和凉王说到那晚的刺客。”

幕先生的笑声从里面传来,老者淡淡的人影似乎在摇头,“不要再说那是刺客了。穿的是宫里的衣裳,想必是皇帝身边的人,不过来看个究竟罢了。”

“原来如此。”必隆道,“先生看清楚了是谁么?”

“身法太快,没有看真切,只是身材并不高大。”幕先生道,“说到宫里的太监,能有这种手段的,只是七宝太监那一门的人。”

“七宝太监的徒弟中跟过来的就是吉祥和辟邪,先生和我的意思是辟邪无疑。”洪定国对必隆道。

“果然是他!”必隆忙问,“他可认出先生来了么?”

洪定国摇着头,幕先生也在帘后沉默。

必隆望着洪定国,道:“难道他已识破幕先生的身份?”

洪定国道:“在他一掠而去之际,先生听他叫了一声什么,却不是很真切。”

“且慢。”必隆皱眉,脱口道,“若他当真认出先生,皇帝那边为何一点动静也无?再者,先生最后一次进京是近十年前的事了,他年纪轻轻,什么时候见过先生。”

“这正是我疑惑之处。”幕先生道。

必隆垂下头想了想,笑道:“话说回来,皇帝大婚,晚辈也随祖父在京,那时七宝太监得太后宠信,正值权盛,与王侯往来出入时总有一干小太监服侍,或许见过先生。”

“是么?”幕先生灼灼目光猛地从帘后透了出来,落在必隆脸上,必隆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迎着他的注视回望过来。幕先生终于叹了口气,“或许吧。”

“不过,”洪定国道,“皇帝倒似真的没有察觉。”

“皇帝年纪虽然不大,但装聋作哑的定力还是有的。”必隆道,“兄长何以得知皇帝尚未察觉先生在此?”

“办法多得是,至少皇帝还未有将先生和我分隔的打算。”洪定国笑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先生请凉王过来,就是拜托凉王为先生留一条退路。”

“先生要回凉州,晚辈自当鼎立相助,这条线上有晚辈在,万无一失。先生打算什么启程?”

幕先生道:“还不到这一步。最要紧是说走就能即刻动身。”

“是。晚辈回去就安排。”

洪定国知道必隆实在不便久留,既然他打了保票出来,便不再挽留,将他送至营门前方才告别回来。李呈手中拿着信件迎面过来请安,道:“少湖水寨的人通报寒州消息。”

“是吗?”洪定国接过来,“怎么不是黑州的消息?”他匆匆读完,又拿去给幕先生看,道,“寒州布政使蔡思齐上折子说成亲王遣出的御使下寒州查办于步之贪污受贿罪状,他布政使衙门才知于步之连同家眷一齐畏罪潜逃多日,叩请朝廷降罪。看来景仪绝不会同杜家共事,只怕杜桓要自己动手。先生看西王会淌着趟混水么?要不要有人去那边看看?先生?”

洪定国不见帘中幕先生动静,上前轻呼了一声。

“杜桓授意白东楼经营苗疆这么多年,不会放着不用,要起兵造反,少不了白东楼那几万兵马。”幕先生道,“不过白东楼也是个老奸巨猾的,东王的兵马不出寒江,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更何况皇帝已送了一位公主在大理,怎么会做赔本的买卖?”他说着忽而叹了口气。

“是。”洪定国不禁疑惑,“可先生为何叹息?”

幕先生道:“一出戏这么多人来唱,我只怕最后定是乱成一团。”

洪定国笑道:“东王、西王的举动早在先生预料中,我觉得还好。”

“不然。”幕先生道,“乱世里人人都有自己的野心,却不是你想得周全的。”

洪定国仔细想了想,“先生在说谁?”

幕先生依旧是叹息,“且不要说那个小太监背着皇帝在做自己的勾当,就是必隆这个孩子,也忽然有了自己的心思了……”

第8部分

第三十七章 马林

马林自与成亲王船中密谈之后,成亲王府却再没有联系。按理说祝纯应透出消息来,马林等了两天,却音信全无。

其时杜闵已悄悄回到离都,询问他密谈的结果,马林无据可禀,被杜闵申斥一顿,已然坐卧难安,再派人去成亲王府打探祝纯的消息,王府里竟说从无这样一个人出入,祝纯如同石沉大海,连这根布在成亲王枕边的线也断了。

“于步之不是在京城么?”杜闵道,“你去驿馆找他。”

“着啊。”马林笑道,“世子爷说得对,臣竟将这个人忘了。”

他自去驿馆寻于步之疏通王府,留杜闵在天刑大道的宅子里歇息,到傍晚心惊胆战地回来,颤声禀告:“世子爷,于步之两日前便离开京城了。”

“走了?”杜闵扔下手中的书信,腾地坐起身来,“小成王要做什么?”

“臣失察,罪该万死。”马林见他脸色发黑,忙跪在地上捣蒜般叩头。

杜闵冷笑道:“起来吧,景仪和我们耍心眼,是他自己做死,不怪你。”

“世子爷……”马林讶异地抬起头来,忽然发现杜闵的心情实在不错,“世子爷这边难道有好消息?”

“怎么不是好消息?”杜闵大笑,“你不知道,匈奴已然在二十日渡过努西阿河了。”

天险被匈奴攻破,对中原来说几是灭顶之灾,马林骨子里实在不好意思随着杜闵高兴,只得结结巴巴地道:“当真是好、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