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庆熹纪事(141)

皇帝想了想,笑道:“若以乐州骑兵与洪州军共进,又当如何?”

“恐怕皇上便再也见不到乐州两万骑师了。”辟邪道,“洪定国多半会带着这六万人远遁,待匈奴击破中原王师,他与洪州军一南一北加击,倒成就了洪老王爷的盖世奇功。”

皇帝叹道:“无论如何,放弃这一大破匈奴的机会,也是可惜。”

“大破倒也不见得。”辟邪道,“匈奴此番营地散落,如此偷袭最好的结果是斩毙均成,却伤不到匈奴精兵。皇上劳师动众地亲征,若不杀得匈奴二三十年太不起头来,岂不亏了本?”辟邪一笑,“若不将洪凉凉州兵马的元气耗尽,岂不白辛苦皇上走了这一趟?”

“你已胸有成竹,朕不逼着你说明。”皇帝点了点头,“朕信得过你。”

“是。”辟邪微微分了分神,旋即撩起袍角,跪在皇帝脚下,叩首道,“皇上放心,皇上绝没有错爱奴婢。”

“那就好。”皇帝抚了抚他的肩头,转脸对吉祥道,“回去吧。”

吉祥侧身让皇帝先行,看了辟邪一眼,袖着手急急地跟了出去。

姜放微笑道:“对皇帝而言,破匈奴,耗藩王是两件首要的大事。主子爷呢?若不将震北军握到手里,主子爷也岂不白跑了这一趟?”

辟邪哧的一笑,扭头不语,端起茶喝了一口,才道:“从均成王帐驻扎的日子算,要有动静也就是十日之内的事。今日该说的话都说了,皇帝是个急性子,晚上就会出个计较。”

姜放点头。一时小校进来请开夜饭,姜放和辟邪又请陆过、黎灿、李师同来。姜放领兵时律己极严,照例是没有酒的。黎灿不尽兴,冲着陆过使了个眼色。李师匆匆吃完,扔下筷子道:“你和吉祥究竟谁胜谁负?”

辟邪瞥了他一眼,“你说呢?”

“你赢了。”李师咧开嘴大笑。

“何以见得?”

“吉祥的真气当真了得,周行运转起来的时候,连他自己也不知不觉被真气带着一招招一步步演下去,你那最后一枪,刺的就是他下一个踏位。我倒是佩服他竟能及时散去真气,退却的一刹那又能重新聚集,仍有余力将手中枪杆掷出。但在我看来,你已用巧招胜了他。”

辟邪却摇头,“不对。”

李师大吃一惊,侧头想了想,“难道你败了?从头到尾没见你有丝毫败相啊。”

“也不对。”辟邪笑道,“黎灿看得清楚,问他去吧。”

“快说快说!”李师缠住黎灿。

黎灿拂开他,不顾他抓耳挠腮地着急,又扒了两口饭才慢吞吞道:“吉祥若要胜辟邪,第一招已胜了。辟邪若要胜吉祥,第二招便胜了。后面的,不过是闹着玩。”

辟邪朗声一笑,“不错。”他掀起左臂的衣袖,露出挽盾的左肘上青黑的一片,“想必我大师哥也差不多。”

“原来并非真较量……”李师垂目将此战又细细从头想了一遍,道,“还是学到了几招,没有白看你们这出戏。”

“戏?”辟邪冷笑。

“总督大人、监军大人。”小校禀报道,“皇上急召。”

姜放起身道:“好了,我这里无酒,黎灿定还馋,刚才眼色使尽,你们快随他撒疯去吧。”

他同辟邪出得帐来,身边没有带人,走了一段路,才问:“照主子爷的意思,今日和吉祥一战,当真是想试探能否置对方于死地么?”

“师兄弟们交手虽少,却比不得大师哥从来深藏不露。他的武功路数与我不同,今日试探之下才知道两人功力不相伯仲,一旦交手,只怕是你死我活,对他对我,都是极大的麻烦。”

姜放沉吟半晌,才道:“主子爷觉得有这么一天么?”

“大师哥俨然就是七宝师傅转世,骨子里血里浸透的都是师傅的言传身教。你别忘了,我们这一门,多少代浸淫宫中,是为了什么。”

姜放终于领悟,“我道主子爷随驾北上,怎么没有人多费口舌,原来是将密旨给了吉祥。”

辟邪幽然叹道:“若要见个分晓,就是斩得均成首级的那一天吧。”

这时已能看见皇帝銮帐里辉煌灯火,小合子迎面走来,指了地方让姜放等候,又道:“师叔先进去不妨,皇上已叫过了。”

辟邪走入帐中请安,皇帝点了点头,“今后凡有议事,你都在朕身边听着,京营固然重要,也比不得全局。”

“是。”辟邪思量着皇帝的话,觉得不能不辩,笑道,“奴婢微贱,在皇上身边听大将们纵横谈论,有自己的意思时,只怕会忍不住插嘴,皇上素来疼奴婢,只怕要训斥奴婢无礼,又会为难。”

皇帝大笑,“有什么为难?不过你要是有见解,不妨当作替朕说的,朕先给你打个保票,不会怪罪你。”

“奴婢谢皇上恩典。”辟邪道,“皇上到时候可别嫌奴婢话多。”

正说笑间,传来议事的大臣都到了,以洪定国为首,鱼贯而入。

皇帝赐了众人座位,开门见山道:“众卿,大军在重关日久,无所作为消耗粮草事小,贻误战机为人所趁事大,进兵与否当有定论,就在今夜,必要有个计较。”

大臣们一片沉默,戍守乐州道总兵曾廷是个急性子,悄悄地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忍不住道:“皇上,臣以为大军需进便进,兵士将官当奋身为国而战,没有固守后方的道理。”皇帝才要点头,却听他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开拔向前,寸土寸地都是战场,皇上督战,激励士气固然不错,但若为匈奴所趁,稍有闪失,必导致大军崩坏,臣以为……”

“好了。”皇帝大怒,尽量平稳了语气,道,“卿的意思是进兵,不必再扯到其他。”

“臣……”

“还有呢?”皇帝截住他的话,又环顾其他大将。

曾廷的话虽然说的不中皇帝的意,却开了个头,立时众人中有的认为匈奴仍会如往年一般秋季开战,因而主张按兵不动;有的却反驳说既然秋季开战,何以均成自春季以来不断抢渡,损耗兵力,更将王帐移至努西阿河一带。双方争的面红耳赤,就如平时的吵闹。皇帝渐渐不耐烦,正要下令进军,洪定国却站起身,朗声道:“各位将军!”

众人顿时一静,洪定国转向皇帝道:“皇上,臣以为大军应当即刻开拔,驻守出云隘口。”

皇帝怔了怔,“世子前几日议事时惜言如金,此时有了计较了么?请讲。”

洪定国笑了笑,“均成以何种策略攻下努西阿渡口尚不得而知,但以重兵驻防出云隘口,进而可战努西阿渡口;守而可借狭窄地势,止住渡口败势。先立于不败之地,再求索敌北进。”

皇帝看了辟邪一眼,不由苦笑。

大将中有人问道:“以世子所见,均成何时会开战抢夺渡口?”

“至今未得均成王帐有异动的消息,只怕早已分奇兵南下。”

皇帝反诘道:“所谓奇兵,去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