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一眼百年,长夜书(36)

他们一起在幻魔的虚幻之境时,她内心的渴望,将他们带到他身死的前一刻,当年他的寝殿之中。

那些陈设布置,在虚幻之境中还是那般熟悉,历历在目。

却原来在现世里,他的寝殿,和他曾用过的所有器物,早就被付之一炬,不复存在。

原来路铭心真的曾恨他若此,连他身死之后,还并不解恨,他的寝殿物品,他送她的小物件,都要再拿来统统烧光。

她是真心要杀他,也是真心想要他尸骨无存。

她当初仍留着他的尸首,也并不是以备来日复活他,只是因为汲怀生想要这具肉身。

汲怀生除却药尊之外,还另有一个被唾弃的名号,叫做“尸魔”,传闻他尤其喜欢同死人寻欢,落在他手里的尸体,无不被折腾得面目全非,再被丢弃。

路铭心当年同汲怀生勾结在一起,不会不知汲怀生为何要他尸身,却仍是答应将他送过去。

梦中的大火仍是绵绵不绝,越燃越烈,带着殿宇倒塌的轰然之声,还有扭曲浓烈的死亡气息,向他袭来。

********************

他又一次从梦中惊醒,俯身闷闷地咳了声,抬手掩住了唇,还是没能阻止鲜血自手指缝隙中涌出,染红了衣衫。

他的身子仍不住颤抖,咳声却都被他咽在了喉咙里,不曾发出可以惊动他人的声响。

当初从冰棺中醒来,回忆起自己是被路铭心杀死,他也只觉无奈空茫,并未如此失态,此刻却无论如何,都停不下阵阵闷咳。

他从来都觉得,哪怕十恶不赦之徒,身死之时,生前孽债也都一笔勾销,哪怕再作恶多端之人,尸首也不应被作践侮辱。

他自问此前一生,有诸多疏忽,诸多遗憾,却并不曾犯下什么深重的罪孽,要被那般对待。

门外传来一声响动,路铭心的声音发着抖,隔着门板低声传进来:“师尊?师尊你是不是醒了?师尊,你怎样了?让我进去看看你可好?”

他微闭上双目,并不作答。

路铭心说了一阵,看他不出声,想起他睡前的冰冷目光,不敢再破门而入,就那么趴在门上,小声地说:“师尊……是我错了……不管什么……都是我错了……”

她一面说着,还是控制不住地带上了哭腔:“师尊……求你罚我吧……别再伤着自己……”

顾清岚终究没有再开口,他就像当年他在寒疏峰上时一样,哪怕吐血,也悄无声息地吐完,再自行清理完毕,第二日出去见她,仍是冷静如常。

他从梦中惊醒时曙色微明,待擦去血迹更换了衣物,已是天色大亮。

李靳和莫祁都已经起了,却俱都聚在他门口看热闹,他推门出去,果然路铭心仍旧在他门外。

他没让她跪,她也就真的没跪,只是全身蜷成一团,失魂落魄地缩在门板一旁,连身前多了两名宿敌围观都浑然不觉。

直到他开门出来,她才突然像是活了过来,几乎手脚并用地爬起身,看着他想扑上来,却又不敢,目光怯怯地看着他:“师尊……”

顾清岚喉间还有淡淡血气,也被她弄得无奈,勉强弯了下唇角:“不是说了让你自去回房歇息,为何不听?”

路铭心期期艾艾地“哦”了声,过了片刻又说:“师尊,我昨天是不是气到你了?”

顾清岚看了眼旁边的李靳和莫祁,觉得也并没有什么需要隐瞒他们,就开口说:“我死去那三十六年间,魂魄一直附在肉身上。”

他看着路铭心睁大的双目,顿了顿又说:“我偶尔会在梦中,记起一些魂魄的记忆,也就是我死去时的事。”

他说着勾了勾唇,淡淡说:“心儿,谢谢你,没将我的尸体送给汲怀生。”

他这句话说得可以算是温柔,语气也并没有什么异样,仿佛他真的只是在感谢她,没有让他在死去后,还遭受更坏的事。

--------------------------------------------------------------------------------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祁哥:卧槽,你真的是个人渣啊小心儿!

某谢:好了转个镜头给大家看看。

【当年火烧寝殿现场,路某人站在大火前,一边嘴硬,一边哭,鼻涕糊了一脸……】

祁哥:小心儿你这个人渣,真的动过要把顾真人送出去的念头?

某谢:再转个镜头给大家看看。

【当年烧完寝殿现场,路某人一边哭了一脸鼻涕,一边坐地上抱着师尊(尸体状态)死命蹭……】

某谢:你觉得她会送么……

路美女:反正我在回忆杀里也算公主抱成功了!

顾先森:……

22、第七章 幽兰(1) ...

兰残手上有天魔残片,并藏身北境的事,李靳能得到消息,其他人自然也能得到。

他们需要尽快赶去北境,但北境苦寒凶险,还需要准备一下。好在李靳离开青池山时,就已有所打算,带了不少物资,将他那个抵得上几十个储物囊容量的法宝万千戒都塞了个满满当当。

路铭心那辆飞车的储物法宝里,也放了不少后备物资,只不过光给顾清岚准备的东西,比如给他的各色厚薄衣物,就占了一小半。

他们将东西略做清点了一番,一起上了飞车,向北境开去。

等上了车,路铭心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件白貂披风,瞧着顾清岚的脸色,期期艾艾地递过来。

顾清岚淡看了她一眼,她就忙说:“师尊虽是冰系灵根不惧严寒,但北境的千年冰雪非同寻常,师尊身子又不好,我想还是有备无患。”

她如今倒是不管怎样,都时刻记得小心讨好顾清岚,早上刚被他说过当年的事,也只是眼里噙着泪,继续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顾清岚对她也只觉无奈,只能淡淡说了句:“放着吧。”

路铭心将那件披风堆到他脚边,“哦”了声,瞅着他脸色苍白,还俏俏地伸出了手,想去摸他的手试他体温。

顾清岚侧目看了看她,目光清寒,路铭心被他看得瑟缩了一下,却还是抿了抿唇,坚持把手伸过来,轻握住他的手。

触到他寒凉的体温,她眼中就又浮现出忧急之色,低声说:“师尊果然还是伤势未愈吧?都怪我昨天发疯让师尊动了真气。”

李靳在旁抄着手,看得有趣:“我说路铭心,当年你师尊为了给你炼药,昏倒在地上没人管的时候,也没见你人影,你现在倒有孝心了?”

路铭心显然没听过这件事,愕然了片刻,眼中浮上痛心之极的神色:“师尊,当年因为我,你曾受过那么多苦吗?”

从她杀了自己后,顾清岚就没想过要再提当年那些为她筹谋的事,此时也只微蹙了眉,将手从她掌心抽出来,淡声说:“都是过去的事,不必再说。”

路铭心还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隔了一阵,眼里掉下来两滴泪:“师尊不想说,我却都要好好记在心里,往后加倍对师尊好。”

顾清岚看她又这么哭,眉头蹙得更紧,实在懒怠理她,干脆起身走去内室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