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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百年,长夜书(139)

顾清岚被那一声“贤侄”唤得也是微顿了顿,路之遥在元齐大陆和他是平辈的师兄弟,路之遥见了他还总要亲切喊一声“小师弟”,现在却口称“贤侄”,让他平白晚了一辈。

哪怕顾清岚从来不是很在意这些虚名,但他在元齐大陆也向来是辈分极高的人,还真很少从旁人口中听过“贤侄”这个称呼。

顾清岚侧头咳了声清清嗓子,才顺着路之遥的话头,又同他聊了几句。

路之遥是心直口快的人,顾清岚又是何等心智,几句下来,就明白为何路之遥为何会突然如此动怒,冲到宫中要将路铭心带走。

路之遥自然并不是对顾清岚不满,就如他亲口所说一般,若他们二人当年就已成婚,路之遥还会深感欣慰。

不管是在那一年征战之时,还是后来顾清岚在宫中养病,路铭心随在他身侧不肯稍离,路之遥都没说过什么,任他们二人朝夕相处,存得也还是撮合的心思。

可坏就坏在顾清岚被认为身故后,李靳悲痛之下连番对他加封爵位,那时满朝文武没有人竭力进谏劝阻,是因那时顾清岚已死,封得再高也不过是死后哀荣。

顾清岚又尚未成婚,无子无女,无人承袭他那爵位,哪怕封得再高也没有什么后患。

谁能想到顾清岚却并未真死,甚至封棺七日还又苏醒了过来?

这么一来,李靳君无戏言,下过的圣旨不可能再收回去,顾清岚真的就成了北齐改号后的头一位一等国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爵位。

这爵位贵不可言不说,看李靳对他的宠信之态,前途更是不可限量,满朝文武谁也不知道李靳会不会一个开心,哪天就将他又封成了异姓亲王。

顾清岚既然复活了,他和路铭心的婚约也又被提了起来。

如今他们两个完婚的话,那就顾家有顾丞相,还有新封的护国公爷,路家有两位将军,还手握兵权。

这么看起来双方都是煊赫非常,这一门亲事也算门当户对,但其实却远非那么简单。

自古以来臣子最忌讳的,乃是功高震主,兼之文臣和武将来往过密,往往也会犯了君主大忌。

当年路铭心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并未有军功官位加身,顾清岚也只是个年少的翰林,他们二人成亲还可算说得过去。

如今却是稍有不慎,就难堵天下悠悠众口,而天威难测,若李靳突然收回了对顾清岚的宠信,那两家说不准就是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极富贵处就是极危险处,路家时代为官,路之遥又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因此忧心忡忡,赶快来宫中想将女儿带走。

路之遥说完了这些,还又带些尴尬地开口又说:“贤侄,我也听到了宫中传出的一些风声,说道太后她老人家,有意将安成公主下嫁给贤侄……若是如此,对贤侄来说,倒也不失为是个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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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遥说的安成公主,乃是李靳的幼妹,今年才刚到及笄的年纪。

顾清岚常留宿宫中,倒也记得见过她几次,印象中她身量还小,性子极为安静羞涩。

顾清岚在元齐大陆早见多了风华正茂的女修,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顾清岚听着就微笑了笑道:“本朝驸马不得干政,太后是想叫我从此安心做个富贵闲人了。”

路之遥点头叹息了声:“这两年来征战不休,贤侄的身子损耗也极厉害,更是晕厥七日不醒,九死一生,若此后不理朝政,安心休养,估计也没人能说些什么。”

这也不是顾清岚第一次被别人要供起来养着,在云泽山上,凌虚就恨不得他什么也不做,每日被高高供着做他小师叔就好。

不过他如今已是散仙之身,若真留在这个大千世界里被供起来,只怕当个活牌位被供上几百年都可,乃至元齐朝改朝换代,他还能都在。

他也只觉无奈,笑了笑叹道:“我不会同安成公主完婚。”

路铭心捧着沏好的茶水回来,就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顿时吓得脸都白了,好歹没把茶盘摔了。

她手脚麻利地将茶水端到桌上,就“噗通”一声跪下,抱住顾清岚的大腿道:“师尊,你可千万不要给我寻个师娘!我还要同师尊双修,师娘定然容不下我的!”

路之遥和顾清岚说了这一阵,好不容易心平气和了那么一些,又被她一句话气得眼前一黑,抬起腿作势要踹:“你这孽障!莫不是失心疯了!胡说些什么东西?”

顾清岚忙将路铭心扯了起来,令她藏到自己身后躲开那一脚飞踹,笑了笑道:“路老将军莫急,心儿是同我玩笑罢了。”

路铭心也想起来在这个大千世界的人面前,不能提起元齐大陆的事,就清清嗓子:“父亲大人,我和师……清岚哥哥是定然要在一起的,你若不同意,那就干脆打死我算了。”

她倒来来回回就是这一招,在顾清岚那里,是师尊若不要我,干脆打死我,到了路之遥这里,还是若不同意,干脆打死我,当真是泼皮无赖,寻死觅活的一把好手。

路之遥气得手又哆嗦起来:“你这混账!是认准了你爹舍不得是也不是?我路家满门都要毁在你这混账手里!”

顾清岚又忙对他微笑着安抚:“路老将军莫急,太后那里我自有办法交待。若是怕君王猜忌……我也知道分寸,陛下更不是心胸狭隘之人,路老将军请放心一些。若实在不行,我自会称病辞官,安心休养。”

有他这一句话,路之遥倒是放心了不少,他也确实怕顾清岚还年轻气高、满腔抱负,不肯就此做个闲散之人,那此后祸福难料。

若是顾清岚真十分识趣,进退得当,想必李靳和太后念在他劳苦功高,又体弱多病,也不会对他怎样。

路之遥想罢,又看到路铭心紧抓着顾清岚衣袖,贴在他身侧的样子,也知道这一对小情人儿历经生死劫难,恐怕还更情比金坚了一层,任是谁也拆不开了,就长叹了声,望着路铭心摇了摇头:“我这孽障……真是劳贤侄苦心……”

顾清岚又微笑安抚了他几句,这才好歹将他送走,回过头路铭心躲在他身后,还偷笑着小声说:“清岚哥哥……哥哥……嘻嘻……”

顾清岚无奈看了她一眼,摇头笑着:“你倒还乐在其中。”

路铭心又忙抱住他腰,扑到他怀中看着他撒娇:“总归师尊也不是第一次跟我同辈啦……是不是嘛,云风师兄?”

她这般无赖,顾清岚只能笑看着她叹息:“怪不得路老将军要被你气得动手,这还真是目无尊长,恃宠而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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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是路铭心这般没心没肺,只当是玩笑消遣,也挡不住他们一日在这个大千世界中不得脱身,一日就要应付接下来的事端。

没过两日,太后就真的领了浩浩荡荡的宫女内侍们过来,说是要来探病,不过那阵仗却更像是要来威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