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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百年,长夜书(117)

他明明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态度很有些轻慢,但路铭心却在看到他仍显苍白的脸色后,突然骂不下口。

她在心中安慰自己说,一定是昨晚拿了他的药材,今日还有些心虚,所以才会如此。

她心中挣扎了片刻,才侧身把门让了出来,硬邦邦道:“莫将军就在里面,还未能下床。”

顾清岚微勾了唇,也不再看她,抬步走了进去,抬手掩上房门。

莫祁果然在里面的床上躺着,胸前还缠着绷带白着张脸,见了他就忙压低声音唤:“顾真人?”

他这一开口,顾清岚就知他已自行挣脱了琉璃镜的迷惑,走上前对他笑了一笑:“莫道友。”

莫祁一脸苦相道:“顾真人,我胸前有箭伤……我是半点也使不出真气来,也不知你能否用些木系法术……”

要说琉璃镜也奸猾得很,明知莫祁很有可能不会被它迷惑,竟干脆将他弄得重伤昏迷。

莫祁曾在外浪迹江湖多年,自然受过许多次伤,但身为修士受伤又岂能跟凡人相提并论,也是不仅有各种疗伤圣药,还可用自身真气修复。

特别是这种外伤,简直不值一提,找到个医修施法,不过几个时辰就能完好如初。

所以莫祁一清醒过来,却不是要那些凡人大夫给自己治伤,而是赶紧叫人去请顾清岚,只因他知道哪怕顾清岚只能用一些简单的木系法术,也要远远好过凡间医术。

顾清岚对他笑了一笑,他们到了这里已是第二日,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昨夜已试着勉强运功,倒也确实积攒了一点法力。

此刻正好可以试上一试,在琉璃镜压制之下,他究竟还能夺回多少法力。

他在莫祁身前坐下,抬手凝聚起一点绿色光华,那星点绿芒自然跟他在镜外所使的法术相距甚远,但他灵根纯粹,这仅能用出来的一点灵力,也让莫祁胸前的狰狞箭伤缓慢开始愈合。

莫祁只觉那暖洋洋的木系灵力笼罩在自己胸前,周身登时大为轻松了不少,忙长舒了口气。

顾清岚为他治疗了一刻钟,看他胸前伤口已无大碍,才放下了手,却忍不住咳了几声,抬手按住隐隐作痛的胸口。

莫祁看他这样,当然吓得翻身坐起来扶他:“顾真人,你可也受伤了?是我造次,要你替我治伤。”

顾清岚摇了摇头,低叹了声:“若是受伤倒也好了,琉璃镜将我心魔化成了心疾……我运功也无法驱除。”

他恢复一些法术后,最先做的肯定是为自己调理身体,可惜那“心疾”十分顽强,他每每将真气运行到胸口,经脉处就会传来剧痛。

他不过多试了几次,胸口的痛楚就更甚,喉间也泛上血腥之气,只能按捺下来,只将真气绕开胸前经脉运转。

也正因如此,他打坐修行了一整晚,也才能恢复些许法力。

莫祁看着他脸色仍是担忧,又叹了口气道:“顾真人,说起来为何路师妹会那么对我,吓得我够呛。”

路铭心之前同莫祁相处,可以说是稀松平常,两人谈不上特别投缘,却也可以说上几句话、拌上几句嘴,就同普通的师兄妹间一般。

莫祁在这里清醒后,一眼看到路铭心就守在自己床前,看过来的目光,几乎可以说是含情脉脉,当时就吓得差点又昏过去。

且不说他曾眼睁睁看到路铭心对顾清岚是何等痴迷,就说他跟路铭心昔日的交情,也万万清白得很,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

路铭心突然这么对他,又是被琉璃镜蒙蔽了心智才会如此,那等她醒过来,再想起来她曾被琉璃镜迷惑,竟对他有了情愫,他们岂不是都会尴尬异常?

更何况莫祁虽看起来随心所欲,却是一心向道,从来也都没想过什么男女私情,见路铭心如此,当真哭笑不得。

顾清岚看他确实神色尴尬,就低叹了声,对他带些歉意地笑笑:“说来也或许是我……我曾动过念头,觉得心儿或许会对莫道友这样的青年才俊动心。”

他来之后也反复思索过了,琉璃镜既然是以他心魔为根基,创造了这个镜中世界,那么这里的一些反常之处,自然也是他心魔的写照。

他心中曾觉得路铭心对自己动心万万不该,于是到了镜中,路铭心恋慕之人就变成了他曾以为的莫祁。

她对他的万般厌恶不耐,除却来自于三十六年前他记忆中之外,也印证着他心中的忧虑。

他始终无法再对她倾心信任,哪怕待她温柔备至,也随时准备抽身而去。

他自问对路铭心三十六年前的弑师恶行没有怨恨不甘,但那却仍是他的心伤……

他对着路铭心的每一日,也都能想到那日她冰冷的目光,以及她插入自己腹中的手指,那痛楚直入骨髓,哪怕再世为人,他也仍不能忘怀。

反复折磨着他的,是昔日的路铭心,也他曾在自己心境中见过的那个狠毒无情的路铭心,也许他的心魔也正是由此滋生。

但即使是想通了这一节,他却仍不知该如何破解这个心魔。

他可以仍旧待路铭心温柔关怀,也能同她朝夕相对、耳鬓厮磨,却仍是无法解开这个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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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祁看他垂眸久久不语,却突然扬高了声音对外喊道:“路将军,请进来说话。”

路铭心就支着耳朵守在门外,莫祁和顾清岚低声说了什么,她当然没听到,这声却听到了,就忙推门进来。

她觉得自己本应立刻就去关心莫祁,却在一眼扫到床前按着胸口、脸色苍白的顾清岚后,就心里猛地一跳,头也更疼了些,冲口而出,语气中带几分质问:“你这是怎么了?”

莫祁看到她对顾清岚的态度,觉得自己更尴尬了些,清了清嗓子道:“路将军,你需对你师……顾大人好些。”

顾清岚也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弯了弯唇角,重新转回来看着莫祁道:“无妨。”

他思虑一阵,胸前痛楚更甚,喉中也血气翻涌,就不愿在这里久留,站起了身:“我先告辞。”

路铭心看他理也不理自己,淡淡说了这么一句就要走,心中顿时更急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觉眼前这人,她只需多看一眼,头就更疼上几分。

可她的目光却又跟被黏住了一般,万万从他身上移不开,连她以为自己格外敬重关心的莫将军就在一旁,也叫她分不出一点神来。

她眼睁睁看着那人就要从自己身侧悄然错开,更是急火攻心,竟抬手一把揽住了他的腰。

她记得这人曾被皇帝指婚给自己,自己却对他万分鄙夷不屑一顾,甚至不惜以死抗命,投身军营图个清静。

可为何此刻她竟能搂着他的腰,还觉得心中一松,莫名有些舒畅?

她只想了一想,就更加头疼欲裂,顾清岚低头看到她脸上痛苦神色,还有眼眸中若隐若现的红光,却神色一凛,抬指将一道寒冰真气直打入她额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