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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如懿传(出书版)(52)

皇帝吃了两口面,赞道:“这时新荠菜的味道,真什么都比不上。你哪儿找来的这个?御膳房都还没上呢。”

如懿扑哧笑道:“要吃口新鲜的,哪里能等御膳房?臣妾托了娘家的人一大早去城外摘的,上午送来的时候还沾着露水呢。”

皇帝笑道:“难为你肯用这份心。”

如懿笑盈盈望着他,柔声道:“臣妾的心思不就这些了?吃得顺口,睡得香甜,左左右右都和气顺心的,那就好了。”

皇帝笑着揽过她:“你这儿朕虽然不天天来,但心里记挂着,总觉得想着就能静下来。这些年,你的性子也细腻沉静了许多,不比刚嫁给朕那会儿,闹闹腾腾的。”

如懿笑得垂下了脸,在皇帝肩上轻轻捶了一下,方起身行了一礼道:“今日臣妾的生日,臣妾有一心愿,不知能否借金口,成全臣妾?”

皇帝笑着扶起她道:“朕与你相伴多年,你想要什么,尽管对朕说。”

如懿并不就着皇帝的手起来,只垂首道:“不管臣妾的心愿有多不知天高地厚,但请成全。”

皇帝笑盈盈道:“只要你不逼着朕立你为皇后,其余也没什么难的。告诉朕,不想晋一晋位分?”

如懿忙低首道:“臣妾如何敢这般不顾尊上予取予求?臣妾的心愿与自己无关,关系的。”

皇帝挑了挑眉,好奇道:“哦?你说来听听。”

有一瞬的犹豫,如懿咬一咬唇,还让话语从唇齿间清晰流出:“先帝驾崩遗留下满宫嫔妃,尽数加封,将各位太妃太嫔颐养在寿康宫等处。臣妾想的,先帝早年去世的嫔妃,有些身份虽然低微,但请顾念她们也曾侍奉先帝,虽然无名无分,也请加以追封,以表孝心。”

皇帝的眉心渐渐拧成川字:“你说的人……”

如懿微一踌躇,还说了出来:“先帝在热河行宫的嫔妃李氏金桂。”

皇帝矍然失色,冷下脸道:“放肆!李氏无名无分,不过先帝一朝临幸的宫女,如何能得追封!”

如懿俯下身体,恳求道:“李氏对社稷的功劳,一清二楚。只大清朝立功之人多如过江之鲫,不必事事褒扬。但请看在先帝的面上,哪怕只将李氏追封为太贵人,葬入先帝的妃陵,也算全她的颜面了。”

皇帝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连声音也冷得没有任何温度:“擅自追封先帝的嫔妃,恐怕太后知道了会不高兴。”

“只追封太贵人或太嫔,名位不需太高,尽的只一份心意。也好过李氏的陵墓远在热河,荒草斜阳,孤坟寒烟,备受凄凉。”

第058章 冷宴

沉默太长久,几乎能听清彼此呼吸的悠长之声。仿佛连时光也就此凝滞不动,化成一层层不见形的凝胶,逼得如懿的额头沁出一滴滴的冷汗。她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良久,自己额头一滴冷汗落下,落在厚厚的赤锦荔枝红地毯上,转瞬不见踪影。

良久,皇帝终于说了一声:“起来吧。”他淡淡地看着如懿艰难地起身,“今儿你生辰,早些歇息。朕去后殿看看海兰。”说罢,他头也不回,便朝门外走去。

如懿只觉得身心虚弱,整个人都颓败到底了,看着皇帝离去的颀长背影,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

皇帝的脚在迈出门槛的一瞬骤然收住,头也不回地问道:“为什么会向朕提出这样的心愿?”

如懿凄然道:“臣妾的姑母大逆罪人,不容于先帝,也不被允许有任何名分。所以臣妾不希望另一位亲人也如姑母一般,一辈子无声无息,连该得的东西都没有得到。”

皇帝停了一瞬,径自向外走去。走到门外的一刻,他忽然觉得眼角微凉,像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瑟缩在眼角,不肯再流露分毫。他伸手,才发觉有一滴泪凝在自己指尖,在月色柔白之下,恍若冷露无声。

惢心见皇帝出去,慌慌张张进来道:“小主,小主,怎么走了?”

阿箬也打了帘子,像丢了魂似的跑进来道:“小主,今儿您的生辰,怎么去了后殿?他……”

如懿失落地摆摆手:“别说了。这里也不用收拾,下去吧。”

阿箬见如懿只留着惢心,却打发自己离开,便有些赌气,撤下帘子便退下了。

惢心着急道:“小主,您不还说了?”

如懿点点头,戚戚道:“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

“您这……”惢心不敢再说下去。

“我知道你要说我失策。可身为人子,许多事虽然不说,但总惦记着生母,想要尽一份人子的孝心。今日拼着让责罚,我也要说出这番心意,若能成全,也便成全了他自己了。”

惢心急急道:“可今儿您的生辰,连宴席都没完就走了,显然生了大气。您实在不值啊!”

方才点起的成双红烛一明一灭,晃悠悠的,好像随时都会熄去。窗棂开合的间隙,有风直灌而入,带进殿外夜凉疏冷的潮湿,轻易扑熄了紫铜烛台上明炽的烛火。

黑暗如夜凉,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如懿张了张嘴想要出声,可无尽的孤独与黑暗堵住了她的嘴,让她除了含着温热的泪,发不出任何声音。

惢心忙道:“小主候着,奴婢去点蜡烛。”

如懿任凭眼泪无声地滑落,静静道:“不必了。你出去吧,我自己静一静。”

这一夜的异变很快成了宫中的笑柄。金玉妍见到海兰的时候还忍不住悄声问她:“昨儿晚上到你那里的时候,不很生气?”

海兰忙笑道:“嘉贵人一向知道我的,我见了连头也不敢抬,哪里还敢看什么脸色。”

玉妍笑得神秘:“那有没有和你说话解闷儿?你也算不错了,自从住在延禧宫后,去看娴妃,总能有几次顺便去看了你。”

海兰的神色谦卑而谨慎,带了上回受辱后怯怯不安的紧张:“姐姐还不知道我?笨嘴拙舌的,也不大和我说话。不过和往常一样罢了。”

玉妍似有不信,妩媚清亮的凤眼挑起欲飞:“真的和往常一样?”

海兰的神情看来诚实而可信:“真的。”

玉妍似有些气馁,挽着怡贵人的手无趣地离开了。

回来后海兰如实地向如懿说起今日的见闻,如懿只比着唐代李昭道的《春山行旅图》低头在檀木绣架绷紧的白绢上绣着一幅一模一样的绣品。

海兰道:“外头都闹成这样了,个个巴不得看姐姐的笑话呢,姐姐怎么还沉得住气在绣这个?”

如懿淡淡笑道:“好容易让如意馆(1)的人找出了这幅图来,不沉住气绣出来,难道还走到外面去让人看非么?”

海兰仔细看着画卷道:“这幅设色画悬崖峭壁,石磴曲盘。树间苍藤萦绕,行人策骑登山。盘行雄峻山间,树藤蔽人眼,总让人有一种山重水复疑无路之感。”

如懿伸手抚了抚垂落的鬓发:“画也罢了,我最喜欢的画卷下面配的诗。”如懿轻声吟道,“苍崖悬磴迷层叠,树色阴浓远近间。云光岚影都无迹,倦顿何妨暂息肩。仰瞑渴饮聊伦逸,巨坡平掌心亦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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