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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如懿传(出书版)(269)

李玉答了“是”恭恭敬敬送了如懿出去。

透破厚厚的云层洒落的微弱月光,在宫巷一片迷蒙的黑暗之中浮荡着,像是一层薄纱摇曳,落下迷蒙的湿润。夜风拂面微凉,如懿心头却不松快,只是陈着脸,默默前行。

容珮扶着如懿,低声道:“娘娘以为,今夜的事是不是有人在背后算计娘娘?”

如懿摇了摇头:“事情来得太突然,且本宫是举荐过凌云彻,但他并未明里暗里帮本宫做事,所以算不得是本宫的心腹,又有谁要算计呢?”容珮疑心道:“莫不是嘉贵妃……”

“嘉贵妃和凌云彻无冤无仇,不会托了自己下水去害他,且扯进了肚兜这样香艳私密的东西,他不怕丢了自己的脸面么?”

容珮细想:“要说算计嘉贵妃,宫里算上跟嘉贵妃不睦的,纯贵妃是一个,令妃也是一个,便是婉嫔,也与嘉贵妃不大合得来。”

如懿凝神道:“跟嘉贵妃和睦的人不多,可是本宫看来,那人的目的不只是要拉了嘉贵妃下水,私偷嫔妃肚兜这样的事,更是要对凌云彻斩草除根,所以,谁最忌惮凌云彻在宫里,便是谁了。”

容珮想了半日,低声道:“奴婢听蕊心姑姑说起过,从前凌大人和令妃娘娘……”

如懿转过脸,低声喝止:“住嘴!这件事不许再提。”

容珮道:“是。奴婢可以不提。但这宫里能和凌大人沾上点儿忌讳的人就只有令妃娘娘了。这……”

如懿长叹一声:“无论怎样,先送些上好的金疮药去给凌云彻治伤,否则天气热起来,他那一身伤要化了脓也是要命的事,然后悄悄松了凌云彻去木兰围场安置好,在得空儿问问他,可曾得罪了什么人。”

容珮见如懿如此郑重,忙答应了不敢再提。

凌云彻的伤养了三五日,便被催着押送去了木兰围场。木兰围场原是皇家林苑,里头千里松林,乃是皇家每年狩猎之处。但除了这一年一回的热闹,平时只有与野兽松风为伍,更何况是罚做苦役,不仅受尽苦楚,更是断送了前程。

如懿自然是不能去送的,只得命容珮收拾了几瓶金疮药供他路上涂抹,又折下一枝无患子相送,以一语凭寄: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容珮叹道:“娘娘是以此物提醒凌大人,希望他无忧无虑。”

如懿道:“无患子抗风耐旱,又耐阴耐寒。本宫是希望凌侍卫无论身在何处,都耐得住一时苦辛,图谋后路。再告诉他,走得不体面,若想回来,就必得堂堂正正,体体面面。”

、容珮依言前去相送,回来只道:“凌大人走了,只有一句话,娘娘的嘱咐他都知道,请娘娘小心令妃便是。”

如懿的笑意顿时凝在嘴角,冷冷道:“果然是她!”

然而,如懿一时也未有什么动作,令妃照样是万千宠爱,陪伴君侧。而寒的,只是如懿一颗素来提防的心,又愈加凉了几许。

四月过江宁后,御驾便沿运河北上,从陆路到泰安,又到泰山岳庙敬香。五月初四方才回到宫中。

回京后第一件事,如懿便是去了储秀宫看望了意欢。彼时海兰亦带着永琪在意欢身边陪着说话,海兰素来装扮简素,身上是七成新的藕丝穿暗花流云纹蹙银线杀衫,云鬓上略微点缀些六角蓝银珠花,唯有侧鬓上那支双尾攒珠通玉凤钗以示妃子之尊,海兰行动间确有几分临水拂风之姿,楚楚动人。然而,却是永无恩宠之身了。

时在五月,殿中帘帷低垂,层层叠叠如影纱一般,将殿中遮得暗沉沉的。意欢穿着一袭粉红色纱绣海棠春睡纹氅衣,斜斜地靠在床上,爱怜地抚摸着永琪的手,絮絮地嘱咐着什么。江与彬便跪坐一侧,替意欢搭脉请安。

见了如懿来,意欢便是一喜,继而羞赧,背过身去,低低缀泣道:“臣妾今日这个样子,岂敢再让皇后和皇上瞧见。”

如懿微笑着劝慰道:“皇上还在养心殿忙着处理政务,是本宫先来看你,大家同为女人,你何必在乎这些。”

海兰勉强笑道:“这些日子,舒妃妹妹也只肯见臣妾罢了。”她环顾四周,“连殿里都这么暗沉沉的,半点儿光也不肯透进来。”

如懿懂得地点点头,搂过永琪:“永琪病了这些日子,脸也小了一圈,叫皇额娘好好儿瞧瞧。”

海兰心疼道:“可不是,总是断断续续的,幸好二十多日前江太医终于赶回来了,可算治好了。”

如懿蹙眉:“不晓得什么缘故?”

海兰摇头:“小孩子家的病,左右是晚上踢了被子什么的受了凉,乳母们一时没看严。”

如懿沉吟道:“那几个乳母便不能用了,立即打发出去。”

海兰微微点头:“打发出去前得好好儿问问,别是什么人派来害我们永琪的。”她疑惑,“可若真是害永琪,偏又害得那么不在点子上,只是让臣妾揪心,分不得身罢了。”

江与彬请完了脉,如懿问:“不要紧么?”

江与彬温和道:“就是脱发,其他也无碍。”

意欢缓过劲儿来,终于肯侧转身来。她前额的头发掉了好些,发际线拢得老高老高,只有头上笼着的发髻还异常饱满乌黑,许是觉得额头太高太阔了不好看,又剪了好些刘海儿下来。偏偏她的头发掉得稀稀拉拉的,像枯草般发黄,遮住了前头遮不住后头,越发显得欲盖弥彰。女子素来以“淡扫蛾眉朝画师,同心华髻结青丝”为美,头发少了,难免使她容貌折损。

如懿忙道:“发髻还厚重,可是江太医调理了之后见好了些?”

意欢难过道:“发髻是掺了假发的,若是散下来,臣妾自己的头发已经掉了大半,根本不能看了。吃了多少黑芝麻和核桃,一点儿效果也没有。”

论容貌,意欢乃是宫中嫔妃的翘楚,与金玉研可算是花开并蒂,一清冷一妩媚,恰如白莲红薇。偏偏意欢的性子与玉研爱惜美貌瑜命不同,她拥有清如上弦月的美貌,却从不以为自己美。但女子始终是女子,在如何疏淡容貌,如今青丝凋零,倒也真的是难过,如懿只得安慰道:“你现如今怀着孩子呢,肾气虚弱也是有的。等生下了孩子月子里好好儿调理,便能好了。”她爱惜且艳羡地抚着意欢高高隆起的肚子,又问:“孩子都还好么?”

意欢这才破涕为笑,欣慰道:“幸亏孩子一切都好。”

海兰抱着永琪慨叹道:“只要孩子好。做母亲的稍稍委屈些,便又怎样呢?花无百日红,青春貌美终究都是虚空,有个孩子才是实实在在的要紧呢。”

意欢怀着深沉的喜悦:“是啊,这是我和皇上的孩子呢,真好。”

海兰这话是肺腑之言,意欢也是由衷的欢喜。如懿怕惹起彼此的伤感,便问:“你又不爱出去,也不喜见人,老这样闷着对自己和孩子都不好,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呢?”

意欢脸上闪过一点儿羞赧的笑色,像是任春风把殿外千瓣凤凰花的粉色吹到了她略显苍白的面颊上,她招招手,示意荷惜将梨花木书桌上厚厚一沓纸全拿了过来,递给如懿,道:“皇后娘娘瞧瞧,臣妾把皇上自幼以来所写的所有御制诗都抄录了下来,若有一个字不工整便都弃了,只留下这些抄的最好的。臣妾想好了,要用这些手抄的御制诗制成一本诗集,也不必和外头那些臭墨子文臣一般讨好奉承了编成诗集,便是自己随手翻来看看,可不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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