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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罪(56)

举起极日之珠,足踏炙艳之火的人举起手来,指了指岩洞口。

她辛苦的抬起头来,岩洞口……岩洞口停着一只夜枭,正歪着头看着洞内的烈火,它的双目一片通红,却竟不飞走。她恍然大悟——他——他驱使了这只夜枭,指使夜枭将火符贴在她身上——所以他当初所说的“我不会再伤害你”就是这样的意思——只是如此而已!

他只是在说——

我不会再亲手杀你。

只是这样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吧?

她在烈火中呻吟,痛苦挣扎,她好痛……可是她想笑……

她以为她找到了归处——她以为她找到了一个与他说的不同却是她想要的“归处”——却原来他们天差地别,纵然融了血共了患难,也从来不曾当真站在一起。

惟愿一心安宁?

一心安宁?

他的众生里没有她——他的将来里没有她——他的“惟愿”里也没有她。

是她枉自多情,自己添了一句“两心如一”,而他从来不要。

可你……可你怎忍心害我……你怎下得了手……我始终不懂……

“呼”的一声巨响,在陆孤光的意识消散殆尽的时候,洞外满山遍野的鬼气狂潮一般涌入,她的身体被符火焚烧得支离破碎,几乎化为飞灰,然而鬼气在她即将消散的一刻冲入,她的躯体即刻恢复,黑发四散扬起,头顶生出犄角。狂风卷入洞内,那号称不灭的符火竟被阴寒鬼气压制得暗淡无光,陆孤光的身躯浮起,双目紧闭,洞外乌云散去,星辉熠熠,就在星辉照入洞中的一刻,啪的一声轰然巨响,星辉为之一黯,一双巨大的黑色羽翼从陆孤光背后破体而出,鬼翼卷起狂风,咯啦几声,洞外林木摧折,沙石横飞,岩洞崩裂,风啸如潮。

那一双羽翼如墨般乌黑,似鸦的长羽看起来却似温暖,陆孤光闭着眼睛,尚未醒来。任怀苏手中握着一柄淡金色的法剑,诛邪符咒一划,法剑便往陆孤光的双翼上斩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写太晚……居然凌晨了……

第十三章06

剑光如明霞炽焰,夹以金色法阵之力,横扫陆孤光的黑色双翼,只听擦然一声微响,黑色羽翼纷飞飘零,片片为金光所蚀,在半空中消失殆尽。那双巨大的羽翼被剑光所断,天地所聚的阴寒鬼气化为片片黑羽,点点消失在诛邪阵中,陆孤光刚刚聚集起来的躯体渐渐淡去,她尚未睁开眼睛,却又将化为虚无。

一剑斩落,双翼俱断,她没有丝毫反抗,就将消逝而去。

持剑的任怀苏凝视着岩洞中渐渐消失的黑羽,坚定的目光中隐隐泛起一丝茫然之色,陆孤光渐渐消失,鬼气尽散,从此世上将不再有鬼女——突然间——突然间有些离奇古怪的记忆冲入脑中,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时候也曾见过这一幕?见过……谁……在自己面前黑羽散尽,魂魄消散,永不存在……

那时候——那时候他在做什么呢?他一手持剑,全身冷汗如浆,他记得他斩断那双羽翼的感觉——当时他是什么感觉?是了——他欣喜若狂——他欣喜若狂——因为他将从此不惧鬼女与灭世,他破了灭世之兆,他获得了独占天降圣气的资格!他将永存于世,他将随心所欲,恣意万能!

他……

一时间各种奇怪纷乱的思绪纷至迭来,他想起了许多千奇百怪的片段,眼前陆孤光的黑羽仍然在消散,她……她快要不见了。他一手持着法剑,一手扶额,只见最后一缕鬼气袅袅消散,他蓦地一挥手,一样东西凌空而起,掠起一丝莹润之色,岩洞中将要消失殆尽的鬼气突然受强力吸引,纷纷被那样东西收纳入内,未过多时,岩洞已清净如旧,不见丝毫鬼气,而任怀苏手中的那样东西却泛出了淡淡的黑气。

是那块容玉。

“哈哈哈……”空中突然有人低沉的笑,“一出神机妙算的好戏……妙在步步算计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任怀苏倏然抬起头来,只见眼前缓缓出现了一个人影,素衣萧然,生得和自己一模一样,只那气韵恢弘,似笑非笑,即使只是魂魄之体目光也似能洞穿一切。

“沈旃檀。”那魂体低沉的笑,笑声中并没有太多笑意,更多的是回音般的空旷,“还记得我是谁吗?”

他定定的看着眼前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魂体,脑中记忆翻江倒海,渐渐地他已明白……他犯了怎样的一个错误。

“六十五年前,你提出与我分担圣气的时候,就已埋下今日之局。”那魂体森然道,“你骗我分担圣气,你杀死上任鬼女,你以为鬼女一死,你又将我炼成妖孽,只要我不死,你不会成为万圣之灵,而那天地圣气又源源归入你身,便能成就你的‘万能’‘长生’之愿。奈何天命不归你,你将我炼成尸魅之后,圣气依然归入我体,却不回往你身。皇上查明你害我之事,赐你一死,不料你临死之时却为自己留下了最后一局。”那魂体露齿一笑,“你凭借与我相融之血,施法将你的魂魄转嫁我尸魅之身,意图霸占我的躯体,又生怕你罪恶满身,天地圣气不肯降诸这尸魅之身,又对自己施展洗魂之法,消除自己的记忆,恰好我那时刚刚成为尸魅,记忆尚未消失便被你逐出躯体,反倒保全了我的记忆。”

被魂体称呼为“沈旃檀”的人容色冷静,眼帘微阖,静静地听他说。

“你施展洗魂之术,为自己留下一线生机,结果——哈哈哈——”那魂体仰天长笑,“结果却是你清醒的时候,忘记了沈旃檀,变成了任怀苏!你以为是你蒙受冤狱,你以为是你受尽痛苦,你还以佛门大无畏的毅力和修为宽容了这一切——结果好玩么?”他冷笑,“你宽容了什么呢?你超脱了什么呢?你真的渡化了你自己么?你以为你是任怀苏,你以为你务必赎去烧死无水宫千名部下的罪,所以你无论面对怎样的难关你也要救世,你以为你爱世人,你可以牺牲一切——所以你牺牲了她。也许曾经一度你还以为过你爱她——她一无所知的爱你,她以你马首是瞻,她努力试图温柔体贴,她是你身边唯一的所有,但凡你可以牺牲的,她也务必牺牲,所以你不容许别人动她,只有你可以亲手杀她——结果呢?结果呢?哈哈哈……”那魂体在空中坐了下来,分明是宛若活人,那身影却似洪荒深处的一截枯骨,荒芜而萧杀,“你爱过她?真是笑话!你看破屈辱、看破仇恨?你悟了禅得了道能放下一切?更是笑话!这出笑话唯一的结果,便是你仍是你,心机深沉不折手段,爱世人爱众生都是借口,你杀了她,你如六十五年前一样杀了鬼女,你内心深处渴求至高无上的力量,甚至不需记忆。”

沈旃檀勾起嘴角,无声的笑了笑。

“但——”漂浮在空中的真正的任怀苏转过身来,“你忘了一件事,沈旃檀……”他突然大笑起来,“你忘了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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