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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之罪(47)

林朗定定站着,终是摇头,无论什么话,她都没有资格再说。

她的手,转动门上的金属手柄,没有回头看一眼,关上门。

聂湛与龙浩不在,唐利风依旧在内室昏迷,“暗”里众人见他们一路出来,虽然诧异,但到底不太敢拦她,更何况看到阿染一路跟着,心想或许是聂湛的授意,便也没有人真正阻挠。

她随罗瑞沉默着走出了“暗”,每走一步,心都抑制不住沉闷的疼,却自始至终没有回头,连身后的阿染都没有再看一眼。

抬头,是晴天,阳光打在身上,并不暖和,却刺得眼睛,灼热的疼。

第六十四回

阿染看着林朗坐的车子终于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冷冷的点燃一支烟,往“暗”的内室走去。

唐利风依旧昏迷,她看向窗边静坐着的何一远:“你还不走?”

何一远不答反问:“你呢?不担心聂湛回来不放过你?”

阿染笑笑:“我只担心他接受不了。”

何一远看着窗外,笑了:“拿得起放不下,他从来不是那样的人。”

“放 下之后呢?你想过他的感受吗?”阿染盯着那双和聂湛相似的眼,她不清楚他们的关系,唐利风龙浩他们即便对她,也从不言明。何一远那样的高层,原是他们这类 人踮着脚尖也够不到,同时又避之不及的,却不止一次见过“暗”对面的街上,黑色的奥迪里,玻璃后面等待的人影,分明就是他。

何一远微笑着转头看她:“你做的是和我一样的事情,不该问我这个问题的。”

“她没走之前,我告诉自己,这个女人必须走,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她把聂哥毁了。现在她走了,如我所愿,我却反倒……” 阿染自嘲的对自己笑笑:“那么多年来,他有过无数的女人,却都是入得了他的眼入不了他的心。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在乎一个人。”

何一远静默了下,看着她缓缓开口:“别担心,我在这等他,我会亲自跟他说。”

聂湛推门进来的时候,阿染已让人扶了唐利风离开了,何一远转身,撞进聂湛冷寒的眼。

他有些痛心,从小到大,他看着他长大,知道自己的儿子是怎样的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不管面对出生入死的兄弟,或者陌路人,他从来都是深藏不露的,而此时,这样形于外的冷残气息,只怕是第一次。

“你来的比我预料之中早太多了。” 这个时间,飞机甚至还没有起飞,而此刻聂湛却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的眼里闪过了悟的光,对着儿子微微一笑:“机场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是吧?”

他该了解自己的儿子的,却每次都还是低估了他,在他的世界里,一切都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即便失控出轨也在他的掌控之中,翻手云,覆手雨,轻而易举就可以在他想要的时间里,用他想要的方式让一切又按着他想要的轨迹运行,若他选择的不是今天走的这条路,会是怎样的出类拔萃。

何一远的心底,骄傲与痛楚,这两种情绪奇异的交织着。

聂湛冷冷的看着何一远,眸底情绪渐渐沉淀:“我跟罗瑞说过,不要招惹她,这次倒是你亲自来了。”

何一远看着眼前的儿子,没有说话。

聂湛语气平淡的开口:“最后一次,这是我容忍的极限。如果再有下次,你该知道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何一远定定的看着他,很久,才再开口:“直到现在,我才确定,我今天的做法并没有错。”

聂湛眸底有冷戾的光一闪而逝,他唇边勾出一个冷嘲的笑,并不言语。

何一远转开眼,继续说着:“我知道你恨我,也认为我没有这个资格管你,但是,你如今做的,又何尝不是在走我的老路。如果她没有打电话给我,我绝不会插手你们的事,可如今,我不能眼看着,你将来和我一样,用一生来陪葬一个错误。”

何一远的声音旷远而苍凉,即便保养得很好,他的眼角也藏不住深深的皱纹,而皱纹里面,此刻全是无可奈何的悲哀:“我这一生,从来没有后悔过走今天这条路,我唯一后悔的,是当时没有放开你妈妈的手。”

聂湛坐在巨大的酒柜前,拉起窗帘,满室昏暗的光线。

他的视线,落在空荡荡沙发上,变幻着她的容颜,美丽的,苍白的,安静的,抑郁的。

有多长时间没有见过她笑了,明媚而温暖,那样美丽。

他 想起了何一远临走之前对他说的那番话,他说,孩子,你们要在一起,我绝不反对,但是,不应该是现在,不应该是这样一种情况下。给她,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 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我从不怀疑你的能力,她即便真的走了,你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把她找回来,更何况现在她还没有离开。只是,聂湛,你难道真的可以眼睁睁看着她步上你妈妈的后 尘?

最后四个字,语调低沉,他说,好自为知。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敲门的声音,聂湛没有应,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当最后一丝阳光隐没的时候,唐利风推门走了进来,没有再敲门,也没有说话,沉默着走到聂湛跟前,直挺挺的就跪了下来,依旧,不说一个字。

聂湛淡淡扫了他一眼:“做什么,我几时变成爱迁怒的人了?”

唐利风听他这样淡淡的语气,越发的懊恼难受,摇头道:“如果不是我太大意,不会出这样的事,哥……”

聂湛像是根本没听他的话一样,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问道:“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很恨我?”

唐利风这回真正惊痛了,即便不确定他指的是什么,可聂湛那样高傲的一个人,从来都是,一句话,由是变非,由非变是,现在,这样的话,怎么可能会出自他的口中。

聂湛看他这样子,依旧是淡淡提点道:“阿染。”

唐利风眼底有沉淀多年的伤痛,敛得极淡极淡,却顽强得不曾消失,而那痛的后面,是近乎朝圣一般的坚持,他的声音镇定而没有一丝犹豫:“哥,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有朝一日她对你不利,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聂湛看着他,忽而就笑了:“那个时候我告诉你,女人,可以宠,但不可以爱。绝对不要让多余的感情牵绊住你自己,绝对不要太在乎一样东西,进而让它成为你的弱点。”

他想起了自己六岁的时候,父亲结婚,于是他亲手把父亲送的,养了五年的画眉放了,那鸟养得一直金贵,他明知道放掉的话它多半活不了,可还是把它放了,就在婚礼当天。

他想起了八岁的时候,母亲吃下安眠药以后,一面咳血一面对他微笑,她说,你的心很硬,我不担心。他那个时候连一滴眼泪都没掉,知道这个世上再没有人能羁绊得到他。

唐利风看着他在黑暗光影中深刻的轮廓,一个字也说不出。

而聂湛,依旧淡淡开口,声音里,有着漫不经心的冷颓气息:“后来,阿染,你陷得太深狠不下心,所以我帮你毁了她,就在你面前,让你亲眼看着。那个时候我从来就没想过,会有今天,竟然就会有这样一个人,让我再怎么也下不了手,真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