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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魂六计:一人一个诡故事(出书版)(60)

“不!”我不耐烦地回答她,“我还没喝够,我不要回家,我没有家,我的家都卖掉了。”

然而她不由分说便上前一步搀扶我。我挣扎着要甩开她的手,可是全身乏力,于是半扶半拖地给拉上的士。一上车我就想吐,费了很大的力气方才咽了回去,却不得不闭着眼睛休息。司机和她的谈话只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好像是她告诉司机我姐姐的住址,而司机问她我是否是她的男朋友之类的话。一路上那男子转来转去,像在走山路,颠得人发昏,而在那颠簸之中,只感到身旁有个人,紧握我的手偎着我坐,静静地不发一语。我心里正是朦朦胧胧之际,醒也不是,醉也不是,总之不受用。然而,很清楚地感觉到那个人的温暖,同时在那茫茫的痛苦中就好像有了点儿依凭,不会失落。

不久就到家了,于是便下车。我的脚才踏到地面,猛觉心头一阵恶心,忙去扶着灯柱子,就在那柱子旁呕吐起来,因胃里翻腾得厉害,连黄疸水也吐得精光。

呕吐过后,人也清醒多了,这才发现那柱子原来并非灯柱子,而是一个人!

就是送我回家的女人。

她的衣服上,全沾染了我呕吐出来的秽物,正用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瞪着我。

我这才猛然想起,她就是买了我屋子的李氏姐妹花中的姐姐李佩菁!

我和李佩菁,就是这么开始的。

翌日,我找出她的电话号码,约她出来吃晚饭,算是答谢也好,赔礼也好,总之,这个人情,一定要还。

她也落落大方地赴约,一见我,便笑意盈然。

我的开场白是:“昨晚,真不好意思。”

她笑笑,没有搭腔。

我没话找话说:“银行的贷款搞妥了没有?我都没联络房产商律师,不知转名手续进行得如何。第一次见你是在地产公司,第二次是上律师楼签买卖合约,都快两个月了吧……”

她道:“应该再有两个礼拜,一切手续便OK了。”

我说:“如李小姐有需要的话,在一切手续尚未弄妥之前,我先交出屋子钥匙也无妨。我行个方便,让你有充足时间清洁或装修什么的,反正屋子迟早都是你们姐妹俩的了。”

她一笑,两腮上的酒窝醺醺泛了起来:“那先谢了,清洁倒是要的,装修就不必了,因为屋子也是你新粉刷过的,且客厅卧室厨房的壁架壁橱一切设计都那么新颖美观……”的确如是,因准备与洁儿结婚,谁料……她猛地怯怯地低声说:“对……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我打了个错愕。

“我一定是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我的脸色很难看?”

“你的眼睛流露了你的心事。”她虽然说得轻描淡写,还是带着一种感慨的口吻,“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便吓了一大跳,因为之前地产公司的经纪带我们姐妹去看你的屋子,我在你桌上瞧见你的相片,你看上去十分有朝气。然而我见到你真人时,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仅仅是生活的压迫绝不会使人变得这样厉害。”

我不觉打了个寒噤。她一看见我就看得出来我是几经打击,整个人已经破碎不堪了!

我一向以为我除了消瘦,至少在外貌上、举止间还算镇定。

李佩菁的话,让我把前因后果重新在心里过一遍,实在禁不起这么折腾。我别过脸去,滑下一滴凄哀的眼泪。

她默默地递上一张纸巾到我手里。

我也默默地接过,揩去那滴眼泪。

“对不起,我失态了。”

“不要这么说,因为买房子的事,我们也算是一场朋友。”

为免自己发窘,我又无话找话地直扯:“是了,昨晚你在街上见我醉了,居然有胆子送我回家,难道不怕我借酒行凶?”

“我不怕,那时你都醉得脚软手软了。”

“可是你单身一个女子,送一个全然陌生虽是认识的男人回家……”

“我于心不忍,总不能见你醉倒街头置之不理。况且我也有你姐姐家的电话与地址,也就想着,说不定做了好事,你感动之下,把屋子减个七五折,我岂非捡了个大便宜?”

“哈哈哈哈。”

“你终于肯笑了。”

“是的,我都好久没笑过了。”

这一餐饭吃得好生愉快,是洁儿死后,我第一次把整碟饭吃得精光,且感觉心头的阴霾除了一半,人也显得精神多了。

饭后,意犹未尽,我提议去酒店的咖啡屋喝杯热茶,她欣然同意。

侍者给我们捧上一壶热茶,我在她现出一副垂听的神情下,也不晓得自己是出于一股感动抑或冲动,点燃烟,便把事情的始末娓娓吐诉。

茶冷,烟熄,我的故事也说完了。

我想象中她的反应是惊悸,甚或是战栗,起码也瞠目结舌地逃之夭夭。

但是李佩菁她并不。

并不。

她只是用怜悯的眼光盯着我,那种温柔,如姐姐平日待我般熟稔到亲切绝顶,她说:“你不要自己吓自己,这是一种心理战术。沈安婷就是利用了你的弱点,她在世时,把你耍于掌间,她人死了,也一样玩残你。”

“你不用安慰我,没用的。”

“我不是安慰你,只是于心不忍,不想见到一个大好青年,就此郁郁终生,被一个死人的阴影主宰了命运。”

喝完茶后,我送她回住处,我由衷而言:“李小姐,再见,晚安,谢谢你的开解。”但是她没有进屋的意思。

我诧异:“你怎么不进去?再见。”

我再道晚安。

她羞红了脸:“你只管催我进屋,可是你又不放手……”

我这才惊觉,原来自己在送她回住处的途中,不知不觉已握紧了她的手。呵,昨晚酒醉在的士里,一定也是自己在迷糊中握紧了她的手,那种在茫茫的痛苦中蕴含着一股温暖的依凭之情,顿时涌现心头。

“噢!我……对……对……不……起……”我好生结巴,尴尬死了。

见她不怒反笑地转身进入屋里,我的心情真是难以形容,仿佛心头掠过一抹惊喜,萌升一丝的曙光。

接下来的好些天,不知怎么心里老是没着没落的,老是在那里想,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李佩菁呢?却没勇气约会她了。

如果不是她主动打电话来,我和她恐怕也就到此而止。

就这样,短短的一个月里,我和她便俨然一对了。

于是乎花前月下,牵绊着两颗心。

我戒了酒、戒了烟,把借酒消愁的金钱与时间都转移在她的身上,仿佛跟她在一起,我才能重拾欢颜,也真的唯有她,让我那颗枯竭的心,如同死灰复燃,又重新燃起了生机。

然而,这一切快乐的时光并不长。

噩梦始于一个芬芳美丽的晚上。

那夜,我们看完九点半电影,又吃了消夜,我也就如往常般送她回去(佩菁与她妹妹佩芬已经迁入我原先的屋子了,还是我找人帮她搬家的,她住进新居后,平安无事),停好车,我又依依不舍地陪到她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