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楚秀心一路狂奔,回了大佛寺。
寺内一片乱糟糟的,她原先以为是自己被人绑了,所以才引发这样的骚乱,结果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身旁的人匆匆忙忙,只言片语间,似乎是有个贵人突然病倒,危在旦夕了?
楚秀心对贵人的事情不怎么感兴趣,她脸色不大好,自己已经失踪这么久了,沈临怎么一点没发现不对劲?他到底在不在乎她?不是说很快就会回来找她吗?
她气冲冲从废殿旁走过,冷不丁大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似乎里头的人听见外面的动静,于是推开门走了出来。
宽袖如云垂落地面,青玉生烟悬于腰间,似仙人乍现云间,眉目一垂,目光如甘露天降,在她面上轻轻一点。
楚秀心脚步一顿:“……风满袖?”
第69章 有心花,无心柳
风满袖转过头,极陌生的目光看着楚秀心:“你是?”
楚秀心喊完其实已经后悔了,想什么呢,还当自己是贵妃妹妹?人家压根不认识你。
正尴尬的不知如何回,风满袖凝视着她的眉眼,也不知在她眉眼间看见些什么,犹犹豫豫了一阵,最后竟主动开口问:“……姑娘贵姓?”
“我姓楚。”楚秀心回,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如此唐突的询问一个陌生女子的姓氏,可不大像他风满袖会做的事,目光转向他身后敞开的殿门,突然间福至心灵,问了一声,“你是来赴约的?”
风满袖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一直清冷的仿佛台上神像的面孔,直至此刻才略有了些人味,说:“不错,是楚兄叫你来的吗?他为何自己不来,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楚秀心愣愣看着他,这世界竟这么小,风满袖竟然就是哥哥的笔友。
难怪她一见他,就觉得亲切,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哥哥的好友,简直是她另外一个哥哥,一样的孤傲冷僻,一样的高岭之花,难以攀折。
“哥哥的确出了些事。”楚秀心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他,犹豫片刻,还是将事情隐瞒下来,不想将人牵扯进这事来,“所以这两年才跟你断了书信,这次叫我来,除了替他践约,还要跟你说一声……”
剩下半句话说不出口,难道要她一个姑娘家,当着男人面说:“家兄觉得你是个良人,值得我托付终身。”
楚秀心说不出口,只好小小撒了个谎:“……叫你早点回家,别一直在这里等他。”
风满袖凝视她许久,突然淡淡一笑:“不是这一句吧?”
楚秀心闻言一愣。
“楚兄与我君子之交,从来没求过我,但在寄给我的最后一封书信里,求了我一件事。”风满袖说到这,突然提起袖子咳嗽一声,不像是被风吹凉了,倒像是接下来的话有点难以启齿。
“………………”楚秀心内心高声呐喊着,别,求你了,别说!!
“他求我,求我……”楚秀心的紧张感染了他,导致风满袖一句话说了半天。
“公子!!公子!!”
突如其来的叫声打断了俩人的对话,只见几个家仆匆匆赶来,其中一个边拉他边跑:“出大事了,公子您快跟我走!”
风满袖皱起眉,试图将袖子从他手里抽出来:“什么事?说清楚。”
“皇上遇刺了!”
“皇上病犯了!”
俩个家仆,两套说辞。
无论哪一套,都让风满袖跟楚秀心吃了一惊,风满袖抓住其中一人问:“皇上怎么来了?刺客抓住没?他现在怎样了?”
“不知道。”家仆慌张道,“公子您快跟我们走,这寺里有刺客,您继续留在这,不安全啊!”
风满袖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回头喊:“楚姑娘,跟我一起走吧。”
“不,我等人。”楚秀心摇摇头,想了想,又改口道:“算了,我同你去。”
如她想象的一样,她要等的人,如今正守在皇帝身边。
身为闲杂人等,楚秀心自然被隔在了门外,远远的,见一片守卫森严,将禅房大门围得密不透风。
若不是有风满袖作陪,只怕连门也看不见,要跟其他闲散香客一起,被赶来的官兵抓起来,一个一个的盘问。
“抱歉,职责所在。”但官兵之中,也有不畏权贵者,亦或者只是觉得风满袖一个落魄王爷,得罪也没关系,于是过来拿楚秀心,“请这位姑娘跟我走一趟,问她一些话。”
风满袖原本想替她说情,但楚秀心按了按他的手,轻轻摇摇头,然后对官兵说:“走吧。”
她被官兵带去了一个临时征用的大殿,殿内全是上香的女眷,正惶恐不安的聚在里头,然后一个一个的叫出来问询。
轮到楚秀心时,官兵问:“你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同别人一块来的?”
楚秀心老老实实:“我跟沈临一起来的。”
那官兵原本公事公办,听了此名,楞了一下:“哪个沈,哪个临?”
她心里有些生气,于是语气不大好:“你知道的那个沈临。”
官兵拿笔敲了敲桌子,有些不满:“你会不会说话?”
楚秀心深吸一口气,正想平心静气的重新说过,吱呀一声开门声,一个少年的声音冷冷响起:“她不会,我替她说。”
“大胆!谁……”官兵一转头,气势立刻肉眼可见的弱下来,“沈大人……”
“出去吧。”沈临走到他身旁,“我来审。”
“是!”官兵急忙起身让座,出去时,还不忘回身帮他们将门锁住。
于是禅房内只剩下一张茶桌,一副笔墨,还两只相对的黄色蒲团,禅房正中央挂着一副挂画,挂画上是水墨写的一个静字。
沈临可静不下来,他盘腿往蒲团上一坐,然后飞快将桌子上的笔墨移了个方向,恭恭敬敬摆在楚秀心面前:“你审,我说。”
楚秀心不肯接,她双手往胸前一环,抗拒地看着他。
“抱歉。”沈临只好不打自招,诚恳认错,“寺院里刚发生了一起大事,陛下突然倒下,我不知道他是犯病还是遇刺,一直走不开,就没回来找你。”
“你不来找我,不能差遣别人过来看一眼我吗?”楚秀心硬邦邦道。
“我叫不动,也不能叫。”沈临解释道,“身边谁都有嫌疑,谁都不能走,都得留下来。”
他说得越有道理,楚秀心内心越是烦躁,也越是一言不发。
沈临解释了老半天,见她一点反应也没有,渐渐也有些烦躁起来:“秀秀,你讲点道理!”
见他说了那么多,加上又是公事,楚秀心就强迫自己按耐住心中的不满,正要开口把自己今天的遭遇说出来,冷不丁听见他说了这么一句,顿时什么都不想说了。
“行,你说得对。”她淡淡道,“是我不讲道理,对不起。”
个人的性命怎能跟家国相比,她区区一介草民怎能跟九五之尊比,理在沈临一边,不在她一边。
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