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妥。”另一个参谋反对道，“平民百姓眼中，我锦衣卫里的人皆为豺狼虎豹，可敬，可畏，却不可深交，依我看，沈大人不如在自述来历时，将您别的职位放在前头，比如……天子伴读？”
“妥。”沈临点点头，“这题你来答，明天之前交给我。”
“是！”参谋立刻奋笔疾书，在纸上写：沈临，自幼聪明好学，故选为天子伴读，六艺兼备，雅擅杀人，精通各种刑讯之术……
哎呀，怎么一不小心写了实话，赶紧把纸团一揉，重新铺平一张写过。
“下一题。”沈临暂不管他，他从身旁那一叠题海里，随手拿起一张，“问我家在哪里，家里几口人，好不好相处……”
一阵鸦雀无声。
“这题如果照实答。”沈临慢吞吞道，“就是义父收养了一堆少年少女，包括我在内，每个都不是人，少一个是世间之福，多一个是人间浩劫。”
说完，他转头看向众人。
“我不想骗人。”沈临沉声道，“你们……尽力美化一下吧。”
参谋们只好拿出当年考科举的劲头，绞尽脑汁，拼命在纸上堆砌着辞藻。
“家父锦衣卫指挥使，冷面热心，看不得孤儿孤女在街上游荡，每见一个，便收养在膝下，至今已有十余人，我乃家中幼子，几个哥哥姐姐都让着我，从不与我正面起矛盾，毕竟上一个正面跟我起矛盾的，至今牙都没长齐，一说话，门牙处就漏风……”
哎呀，怎么一不小心写了实话，赶紧把纸团一揉，重新铺平一张写过。
一个个答案发下去，参谋们群策群力，接二连三的给出了标准答案。
虽不能尽善尽美，但至少也能蒙混过关。
直到最后一题。
沈临拿着那张题目，走了好一会神。
“虽人后言人，殊为不妥，但此人面相凶恶，实非良人。”他慢吞吞道，“哥哥有一笔友，相交多年，知根知底，聪颖好学，世代书香，性情专一，实乃良配。望妹莫要过早下决定，待哥哥归来，为你引荐一番……”
刹那间，房间里突然降温，就好像整间屋子被人丢进了海里，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灌进来，里头的人从脚底凉到心底，其中一个体质羸弱的，忍不住哆嗦一下，打了个喷嚏。
“哈秋！”
画内，楚秀心摸了摸鼻子：“谁在说我？阿临？”
该不会还对昨天那事耿耿于怀吧？
昨天她从画里回来，从哥哥那带回了一大叠纸，一大叠问题，好不容易搬完，就看见沈临蹲在地上，如临大敌，一页一页地看。
见他这样重视的样子，楚秀心感觉心中一暖，有件事本来想瞒着他，想了想，还是将藏在身后的那张纸拿出来，递给他：“给。”
“什么？”沈临接过一看，立刻两道剑眉都竖了起来。
“哥哥的一番好意，我只能辜负了。”楚秀心伸手抚平他的眉毛，对他笑，“我有了你，自不会同别的男人有瓜葛。”
沈临的目光先是一亮，很快又变得失落起来：“你跟左无忌，少主在一起的时间，比跟我在一起的时间要长。”
“你跟他们吃什么醋？”楚秀心稀奇看他。
“我没吃醋。”沈临朝她笑，“我只是厌倦他们了，我能不能把他们都杀了？”
他俨然一副开玩笑的语气，但楚秀心知道，他这话是认真的。
“还是先等等吧。”楚秀心安抚道，“至少要把种子名单拿到手。”
一想到还有一大批种子埋在脚下这片土地里，她就寝食难安，一想到孵出的种子里，有少主这样的人，她就一阵阵恶寒。
她想要一把火，将这批坏种烧光。
她选择先从少主身上下手。
目光透过《帝女图》，她看见了一个极凄惨的身影。
才几个时辰不见，少主就肉眼可见憔悴了许多，正趴在床上，双眼失焦，有出气没入气？
楚秀心第一反应：“……你中毒了？”
左无忌下手好快！这么快就已经找到了人，并且下毒手了吗？
少主嘴角抽搐了两下，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然而下一秒，一阵此起彼伏的咕噜咕噜声，逼得他从床上爬起来，单手扶墙，踉踉跄跄走向茅厕。
楚秀心：“……”
原来是腹泻了。
好不容易泻完回来，少主又趴回床上，虚弱的放狠话：“等我好了，我就把客栈的人都杀了，他们做饭……不干净……”
“是你肠胃太虚了吧。”楚秀心一语道破真相，心想这人还真是个金枝玉叶，没见其他探子出什么事，草根树叶面不改色的吃，反倒是他，吃点人做的饭，都会吃出毛病来。
“……你住口！”少主刚放一句狠话，肚子又开始叫，只好又爬起来。
这样来来回回三次之后，整个人就已经废了，楚秀心冷眼看他，觉得这时候就算来个三岁小孩，也能一把剪刀扎死他。
“啧啧。”楚秀心，“看看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
少主：“……”
“你不如左无忌。”楚秀心，“难怪被他抢了名字，抢了手下，抢了女人。”
少主：“你……住口……”
“很快，我也会归他。”楚秀心，“等他号令天下，恐怕都不会记得你，因为你实在太弱，太不起眼了，就像一块垫脚石，人只会记得自己翻越的高山，没人会记自己踩过的石头。”
“……你休想！”少主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一把将《帝女图》抓在手中，两眼通红道，“我会不如他？你等着瞧，我会夺回来，我的女人，我的手下，我的名字，我一样一样全都会夺回来！”
“哦？”楚秀心反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一个男人的脸，突然之间从少主脑中闪过。
他晃了晃头，将那张脸从自己脑海中挥出去，恶声恶气道：“我死也不求他！”
……他？
楚秀心忍不住眯起眼睛来。
她曾以为，少主就是探子们的头头，但现在看来，似乎他头上还压着一个人，又或者说出事之前，俩人曾平起平坐，甚至互相之间有些嫌隙，以至于少主即便穷途末路，也不肯向对方求援。
这个人会是谁？
一个人的名字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险些直接问出声：“是裴御京吗？”
但这句话被她强行咽了下去。
还不是时候，她对自己说，现在的她根据人设，还没见过裴御京，就算要问，也要另外寻个时机问，不能贸贸然开口。
而另一边，少主吐出这口恶气后，闭目深思了一会，他毕竟也曾掌控过一大帮人，没有两把刷子，连人都镇不住，缓缓睁开眼，他冷冷道：“左无忌想要取代我，绕不开一样东西——种子名单。”
第66章 有约
名单记在某个人脑子里。
这个人在哪？
也许死了，也许被锦衣卫抓住了，关进了大牢，还有一种最坏的可能性，就是已经被左无忌控制住了，吐露出名单不过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