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往后，人人都欲得《天女图》。”楚秀心笑道，“毕竟天女面前，人人平等，不管你贫贱富贵，是世家公子还是平民百姓，都要接受考验，通过了，就富甲天下，没通过，俩选择，要么立刻丢了画，要么死于非命。”
这等于给了人一次重新投胎的机会。
试问有几人能拒绝？
“是啊。”沈临笑道，“更何况，《天女图》那么美丽，画上天女，璎珞严身，反弹琵琶，无数天花自琵琶弦上绽放，乱坠人间。”
他嘴里赞着画，目光却直直望向楚秀心。
楚秀心又忍不住觉得面上滚烫，咳嗽一声，别过脸去，左顾而言它。
“……我哥哥被人抓去，一共要做十二幅赝品画，依大恶人的德性，我估计着等十二幅画画完，就是我哥哥的死期。”楚秀心望着墙上挂着的《天女图》，神色渐渐变得坚毅，“为今之计，我只能弄假成真——我要把我哥哥的十二幅假画，变得比真画还真，让我哥哥，无可取代，旷古绝伦！”
第12章 洛阳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洛阳花。
船至洛阳，帝国鼎盛之气雍容而来，连街上卖糖葫芦的货郎，都衣着光鲜，鬓角簪花。
俩人下了船，先去找客栈投宿，路过一棵桂花树，桂子云中落，天香云外飘，沈临抬手接了两朵落花，一朵塞自己嘴里，一朵塞楚秀心嘴里。
“……呸！”他自己先吐了出来，皱着眉，“怎么这么苦。”
楚秀心翻了个白眼，到旁边小摊子上买了一小包桂花饼，小小巧巧，色泽金黄，饼面上雕了桂花的图案，取了一块塞沈临嘴里：“桂花不是这么吃的。”
沈临咀嚼了两下，还是皱着眉头：“好像跟我从前吃的不一样。”
“你吃的约莫是桂花梅苏丸，或者香茶木樨饼，”楚秀心笑道，“我们穷人吃不起那些，就吃个桂花饼。”
桂花梅苏丸顾名思义，桂花里加了梅苏，香茶木樨饼则更精贵些，里头不但加了孩儿茶，还有檀香，白豆蔻，沉香等香料，寻常百姓吃不起这个。
百姓一般跟她一样，吃桂花饼。
“我小时候，看我娘做过桂花饼。”楚秀心拿了一块放自己嘴里，细细咀嚼着，“把桂花碾成极细极细的泥，再用水淘几遍，去掉里头残留的苦味，之后就能放鲜花模子里，蒸出一枚枚小饼，咬上一口，唇齿留香，久久不散。”
沈临看了她一会，笑道：“再给我一块。”
俩人一边分享零食，一边走马观花，最后选了一家客栈下榻，顺便，跟店小二打听《贵妃图》的事。
不错，楚秀心来洛阳，是有目的的，如今天下尽知，画圣十二幅遗作之一，《贵妃图》即将在洛阳开卖。
“那您来得真赶巧。”店小二显然这段时间以来，应付了许多跟她一样的客人，侃侃而谈道，“《贵妃图》今天在金石馆拍卖，您要是再晚来几天，估计连面都见不到。”
“金石馆？”楚秀心第一次听说这名字。
“您不知道？”店小二笑道，“外地来的吧，不瞒您说，金石馆这地方，一般人可进不去。”
楚秀心正要问他什么样的人才能进去，被沈临轻轻拉了一下。
“吃饭。”他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菜，“吃完我带你去见识一下。”
不过去之前，还得先做个准备。
沈临写了张条子，上面列了长长一串要买的东西，楚秀心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大堆胭脂水粉，作画材料，与一堆瓶瓶罐罐一起，堆砌在桌子上。
“坐好。”楚秀心让沈临在椅子上坐好，一只手端着他下巴，仔仔细细打量起他来。
她端详的时间太久，沈临不禁笑了：“担心什么，一次不行，洗掉再来一次。”
楚秀心这才停止了犹豫，拿起一支黛笔，笑道：“行，那我就试试，从前我只造过假古董，还没造过假脸呢。”
事实证明，她果然是造假方面的天才。
以黛笔为界限，竖在沈临鼻翼前，楚秀心决定先画左脸，以黛笔改换眉形，以胭脂水粉改变肤色，以少许颜料制造颧骨阴影，两个时辰过后，她把一面镜子举在沈临面前。
只见镜中，以鼻为中间界限，一左一右，全然是两张脸。
左边，是现在的沈临，右边，则是一副陌生面孔。
“好。”沈临盯了那陌生右脸半晌，“继续吧。”
等到大功告成，已近傍晚，一辆马车停在客栈前，接了人，之后赶到拍卖场门口。
车门一开，一个女子搀扶着另外一个人下来。
女子自然是楚秀心，貌不过十六七，一身白衣，发髻上斜插一根玉簪，素的如同一枝娉婷玉兰，而被她搀扶着的，则是一个跟沈临有三分相似，但两鬓微霜，眼纹极深，看起来足有四十来岁的锦袍男子。
任谁看来，都是一对老夫少妻。
“请出示名帖。”门前护卫见是一对生面孔，当即拦下。
沈临不紧不慢地掏出一张黑色名帖递过去，护卫检查过后，将名帖还给他，当即让出道来。
“这是什么？”楚秀心盯着他手里的名帖问。
“这座金石楼，原本是一家破酒楼。”沈临缓缓道，“在裴御京手里起死回生，不仅成了洛阳最大的玩乐之地，还兼最大的卖场，最好最贵的东西，都放在这里拍卖，可谓夜夜笙歌，日进斗金。”
一边说，他一边将手里的名帖放在楚秀心掌心。
那是一张约莫巴掌大的名帖，黑底金字，写了一个编号：五。
“这个数字，代表我是第五个拿到这个卡片的。”沈临淡淡道，“数字越小，身份越贵，一年只往外发三百张卡片，没有卡片的人，门都进不来……收好，这里有我不想见的人。”
楚秀心赶紧将卡片收好，然后挽着沈临的手，开始打量四周。
果如沈临所言，这里是洛阳最大的玩乐之地。
进门是个院子，还没天黑，侍女们就已经将一盏一盏灯笼挂上树，远远望去，像一轮轮小月亮高挂在桂花树上。
其中一个侍女提着灯笼过来，为他们引路，问他们要去哪里玩。
“这边是斗狗场，斗蟋场，还有射箭场。”侍女一一介绍道，“若想更清净自在些，那边还有茶室琴房，苏大家今夜会为各位贵人献艺。”
沈临挥了挥手，说要自己逛逛，将侍女打发走之后，便领着楚秀心去了茶室，人刚坐下不久，便有侍女送上四色点心，碧螺春茶。
“感觉如何？”四色点心里，刚好有一色是香茶木樨饼，沈临笑吟吟拿起来，喂给楚秀心吃。
楚秀心横了他一眼，然后就着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口，远比桂花饼更加细腻甜美，又层次丰富的口感冲击着她的舌头。
她感叹一声：“难怪你出门的时候，让我先别吃饭，直接过来。”
“点心不要钱，吃饭还是要钱的。”沈临斜了一眼旁边墙上挂着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