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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云钓月(48)+番外

杨平西听袁双这么说,就知道她已经对黎山寨有所了解。

“下井的水没那么干净。”杨平西说着抬头往上井示意了眼,说:“那里挂着水瓢,可以拿来打水洗脸。”

袁双揩了下被水糊着的眼睛,浑不在意道:“井水是活的,脏不到哪儿去,我那天还看到有小孩在下井洗澡呢。”

“他们洗习惯了。”

袁双抹了把脸,说:“我也没那么娇贵。”

今晚月朏星坠,此时月到中空,一轮皎洁的明月倒映在井水中,像一盏明灯,把水底照得透亮。

杨平西和袁双在井水旁站了会儿才往上走,路过老婆婆的家时,袁双看到她就坐在门口,专注地剥着玉米壳。

偌大的吊脚楼,安安静静的,袁双不由问:“婆婆一个人住?”

“嗯。”杨平西颔首。

“她的家人……”

“老伴前两年去世了,儿女都在城里打工。”

袁双凝眉,回头再看了眼。幽暗的灯光下,老太太一个人坐着,形影相吊,伶仃可怜。

今天才逛完千户寨,再回到黎山寨时,袁双就觉得寨子小,但小也有小的好处。比起千户寨,黎山寨的吊脚楼没那么拥挤,芦笙场周围的吊脚楼相对集中,越往山上越稀疏错落,到了“耕云”,就没有邻居了。

黎山寨的吊脚楼只有百来栋,却占据了小半屏的山,山上的房子周围还有几亩薄田,更显开阔。

袁双埋头往上走,听到虎哥喊杨平西,就知道旅店要到了。她抬起头,看到二楼大厅透出的灯光,心里头莫名就定了下来。这种浮船靠岸的感觉是今天去了那么多家酒店旅馆所不能带给她的。

回到旅店,袁双往前台看了眼,大雷和阿莎都不在,想来同早上一样,杨平西怕她见着他们会尴尬,提前支开了。

袁双在“美人靠”上坐下,目光四下逡巡了圈。大厅里人影寥寥,只有为数几个人分散着坐着玩手机。

袁双不是迟钝的人,她其实早就察觉到了,自她管理“耕云”后,店里的氛围就变得不太一样了,很多住了有一阵的客人,在这半个月内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她初始还不以为意,觉得这是改革的一个过程。旅店的主要业务不是卖酒也不是卖饭,喝酒拼餐的人少了,并不是多大的损失。她一心只想着把入住率提高,但后来发现,尽管自己每天都费力地帮店里拉客,但这段时间入住旅店的人并没有变多。

“耕云”之前每天都会有主动来入住的客人,有的是听了别地的旅店老板的推荐,有的是听了之前入住过的客人的安利,有些是杨平西做自由行的朋友带来的客人,有些是回头客,一回头、二回头、三回头的都有。

袁双想到自己,她会认识杨平西,就是因为当时在藜阳的酒店,那位大姐把他的联系方式推给了她。大姐去年搭的杨平西的车,一年过去,她还能记得他,还愿意给他介绍生意,就说明杨平西给她的印象非常深刻。

其实就算没有黑子的一番话,袁双也意识到了,“耕云”的内核是杨平西。她之前一直以为杨平西是凭运气在做生意,却忽略了一个事实——他的生意运并不是凭空而来的。

他之所以总能碰上有良心的客人,是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黑子说得对,杨平西的性格就是“耕云”的风格,什么样的老板就会吸引什么样的客人,而她却用冰冷的都市法则剔除了“耕云”的特质,让它泯然成了一间普通的商业化旅店。

杨平西在厨房泡了一杯蜂蜜水,回到大厅时没看到袁双,就去敲了她的房门。等了会儿没得到回应,他低头看了眼,门缝里一缕光亮都没有。

这时“宝贝”跟进来,杨平西出声询问它:“人在里边吗?”

“宝贝”低下脑袋嗅了嗅,不一会儿摇了摇尾巴。

“不在里面,在哪?”

“宝贝”调转脑袋,跑到大厅里,来回转悠了下,之后就进了后堂,攀着楼梯上了楼。

杨平西平时都不让“宝贝”去楼上活动,这会儿也没阻止它,跟着它上了楼。他看到它停在走廊尽头的小门前,不住地摇着尾巴,沉吟片刻,走过去,把阳台的门推开。

门一开,杨平西就看到了坐在台阶上,正捧着一本书在看的袁双。

袁双听到动静,回头就看到“宝贝”在她身后兴奋地摇着尾巴,再抬头,就看到了杨平西。

“怎么在这坐着?”杨平西走到阳台上,随手掩上门。

“凉快。”

杨平西走下台阶,在袁双身旁坐下,把手中的杯子递过去,示意道:“蜂蜜水。”

袁双合上书放在腿上,接过杯子。

杨平西扫了眼她膝上的书,意外地看到了自己的诗集。他就说之前在书架上怎么找不到这本书了,敢情是被袁双拿走了。

“不是说我的诗写得不三不四的,怎么还看?”杨平西笑问。

袁双喝了口蜂蜜水,看了杨平西一眼,淡淡道:“当诗集看不行,当笑话看还不错。”

“……”杨平西看着袁双,忖了下,问:“黑子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

“从酒吧出来,你的心情就不太好。”

“有吗?”

“嗯。”杨平西说:“不咋呼了。”

袁双额角一跳,忍不住乜了杨平西一眼,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挺厉害啊杨平西,还会说北京话。”

杨平西低笑,“虎哥教的。”

“还学了什么?”

“尖果儿?”杨平西看着袁双说。

尖果儿是老北京话里漂亮女人的意思,袁双听杨平西那不标准的儿话音,忍不住翘了下嘴角,埋汰了句:“不学点好的,尽学这种没溜儿的话。”

“没溜——儿。”杨平西现学现卖,故意将儿话音咬得特别明显。

袁双听了,嘴角上扬的幅度变大,杨平西见了,无声地勾了下唇。

笑一笑,袁双心里涨着的情绪就像是碰着了个气孔,渐渐地平复了。

“杨平西。”

“嗯。”

袁双转了转手中的杯子,缄默几秒后,垂眼问:“我是不是挺势利的,浑身散发着铜臭味?”

杨平西没应答,袁双余光去看,就见他往自己这儿凑过来。

她心里一紧,转过头问他:“你干嘛?”

杨平西装模作样地嗅了嗅,抬眼说:“我闻了下,铜臭味没有,倒是一股酒味。”

一直趴在后边的“宝贝”看到杨平西的动作,爬了起来,也凑到袁双身边闻了闻。

“真是狗随主人。”袁双抬手,伸出一根指头抵住杨平西的额头,将他的脑袋推开,笑骂道:“我和你说正经的。”

“我说的就是正经的。”杨平西坐回原位,看着袁双,“说说,怎么了?”

袁双沉默片刻,开口叹也似的说:“我不适合留在‘耕云’。”

杨平西闻言眸光一沉,“三个月还没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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